第22頁 文 / 謝璃
老父徹底的變了臉,她著實嚇了一跳,拚命揮手道:「不是啦,沒別的意思啦,是我不對,我過不了盛家那種日子,我和士暐不合,早點離也好……」
「說那什麼肖話!」李父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道:「什麼過不了那種日子,和他不合?講實在就是出生不好,進不了大戶人家,找那麼多借口——」
「爸——」她厲聲叫道。
李父猛覺失言,惱羞成怒道:「隨便你啦!反正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啦!」大手一甩紗門,進屋去了。
她也一把甩掉扇子,憤憤的走出家門前那條巷子。循著老街走到附近的田埂,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遠處拋擲,驚飛了幾隻鷺鷥。
她不應該妄想回家散心的,除了增加煩擾,實在看不出有任何好處!但是她能去哪裡?有雙溫暖的羽翼隨侍在側,從不會是她的好運道,她感到寒冷,卻只能自行取暖。
她高舉手臂,再度朝那群禽鳥丟擲石子,洩洩火氣。
「媽咪,你看阿姨虐待動物,用石頭丟鳥!」嬌嫩的小女孩聲音在後方響起,她登時耳熟,尷尬地站起來。
「對不起,我一時失手。」她轉身向田埂另一頭走來的母女彎腰抱歉,想趕緊後退讓路。
「這不是李宛霏嗎?」年輕母親停步,仔細端詳與往昔沒什麼變化的女人。
「美心?」她呆住,不可置信地看著美貌依然的舊友。想當時她還會遠從家鄉上台北和她讀同一所高中呢。「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你怎麼回來了?今天又不是假日。」美心大方的笑道。
「看看我爸爸和我老哥。」她低著頭,逗弄著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孩。「你結婚了?孩子這麼大了,真好!」
第九章
盛家大宅裡。
她慢條斯理的吹著熱粥,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放進嘴裡,完全無視餐桌另一端的老人詢問,一個字也不吭。
「死丫頭,你以為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轍,連個男人也搞不定,你還能做什麼!」她的滿不在乎讓老人沉不住氣重拍了一下桌面。
厲聲厲色裡,她看見了老人掩藏不住的頹敗之氣,彷彿在恨意消失時,也削弱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姨婆,您得多保重,您還得看著盛氏垮掉不是嗎?」她又吃下一口粥。
「怎麼?想撒手不管了?那小子得罪你了?」老人抿著嘴笑。
「沒!姨婆說得對,我公婆不是好的經營人才,把錢丟進去也許是個無底洞,垮了也不見得是壞事,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臭丫頭,想用激將法?沒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再求您了,我想我就是在地上學狗叫,您也不會對盛氏高抬貴手的。」喝完粥,抹抹嘴,她推開椅子。「我今天就會搬走,您以後就不用老生我的氣了。」
「誰准你這樣做的?」驚異出現在冷鷙的眼底。
「人家都要跟我離婚了,我還賴在這兒做什麼?」她笑道,然後向老人深深一鞠躬,「謝謝姨婆幾個月來的照顧,我李家感激不盡。」
「反了,全都反了!張嫂,打電話給那兩老!」老人捶打著輪椅扶手,鬢髮漸形散亂。
她拾級而上,直到踏入房間,都沒有回頭。
梳妝台上,盛士暐沒有帶走的銀色手提電腦仍躺在那裡,所有他的換洗衣物也都整整齊齊折迭在床沿,她還買了他愛吃的洋芋片整整一箱塞在衣櫃裡,只是買的時候,她不知道他不想再回來了。
她沿著電腦邊緣摸索著,把它小心謹慎的抬起,放進敞開的行李箱裡。
「這是你欠我的,盛士暐。」
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淚,她將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移出門外,仔仔細細再看一遍她最深的記憶,然後才把門輕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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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將最後一箱行李放妥在休旅車的後座,她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致謝道:「余大哥,不好意思,煩勞你了。」
余延方接過水,不以為然道:「你愈來愈客氣了,小事不必言謝。不過,這麼做,真的沒有關係嗎?」昨晚接到她的電話,本以為是夫妻間的小衝突,沒想到她是認真的,今天就將家當塞滿了整個車廂。
「你不用擔心,我很好的。」她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今天晚上我請客,謝謝你抽空幫我。」
余延方的目光轉移了,越過她的肩,定在不遠處,她好奇地轉過身——盛士暐剛下車,緩緩朝這走來。
「宛霏,我在車裡等你。」余延方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
她不想回頭,靜靜佇立在那裡,雖然很想走開,卻寸步難行。
「你速度很快,這麼迫不不及待?」盛士暐繞到她面前,沒讓她有猶豫的時間。「老太婆氣炸了!」
「彼此彼此。」她眼眸垂下,視線定在枯黃的草皮上。
原來他的出現,是老人催逼的結果,剛才她還以為,他對她有這麼一點留戀。
「打算住哪兒?我送你一程。他的車都塞滿了,不好坐吧?」
「盛先生,這不該是你操心的事,我早習慣這些事了。」她瞇眼笑,眸子裡依稀門著水光。
「你不介意要替他打一輩子的蟑螂了?」溫暖的指尖掠過她涼涼的面龐。
「不介意。那種小事哪及得上你對我做的萬分之一!」
他現在才瞭解,從前張牙舞爪地與他對抗的青梅竹馬,原來都是虛張聲勢,她真正的憤怒是不形於色的,涼涼淡淡在談笑間。
「夫妻一場,送你一程不為過吧?」他微現慍色。
「都是假的,不是嗎?」她笑的幅度愈大,眸子就愈閃爍,指節握得愈緊。「我得走了,山下待會會塞車的。」
她只跨出一步,纖臂便牢牢被他握在手中。
「霏霏,我們之間,不是假的。」
「放手,盛士暐。」她輕輕地、不動情緒地說。「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了,所以,就別在這些小事上惺惺作態了,回去吧!」
她奮力掙脫他,衝進車裡。在車子駛離盛家,後照鏡中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時,她掩住臉,不顧余延方的驚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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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街櫥窗映照出兩個女人,正對著新上市的秋裝評頭論足一番。行道樹掉落的葉片,在風中旋舞後,停留在其中一人的肩上,秋天來了,微微的涼意,就和她的心的溫度一樣。
「宛霏,待會去買件新衣吧!瞧你,約你出來可不是要看你發呆的。」王黛青不滿的搖搖頭。
「那就去逛逛吧!你看,我像結過婚的太太嗎?打扮一下,人家還會追我嗎?」她一手撐著下巴,無精打采的問道。
「你那副德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今早剛從搖頭派對裡嗑藥出來的咧!走吧!」王黛青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攙起她,推開咖啡廳的玻璃大門。
午後陽光不具威力,但她仍感暈眩,兩腿彷彿懸浮在街道上。
走了一段路,整個人幾乎掛在王黛青身上的她幾乎舉步維艱,她停下腳步,氣喘吁吁。
王黛青美眸圓睜,質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巡繞良久,最後終於忍受不了,將她推靠在牆上,嚴聲問道:「你多久沒吃東西了?你想掛點嗎?」
「我沒事,我只是沒睡好,有些累罷了。」她扭開被抓住的手腕。
「老實告訴我,你愛他愛多久了?」王黛青不放棄地逼近她。
「你胡說什麼!」她驚懼地推開對方,怏步獨自向前行。
「別瞞我!你那副棄婦的模樣,不是用情太深還會是什麼?你口口聲聲說從小恨他,誰不知道愛的反面就是恨,若沒有愛,誰會把另一個人從小到大幹的好事記得那麼清楚?你恨他,是恨他沒有照你想要的模式愛你、是恨他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你!你恨自己不是他的首選,你強迫自己去喜歡余延方,是想維持你的尊嚴,你恨他自小總是為了想達到某種目的才接近你!李宛霏,再這樣下去,你會完蛋的,知不知道?」一字一句,如利刀般向她疾射,沒有遲疑。
「黛青!」她回過頭,淚濕滿襟。「別弄哭我吧!我承認了,別再說了,求你!」
王黛青向前一步,抬起她單薄的下顎,用衣袖拭去她的淚,再伸出雙臂,緊緊擁抱她。「明天開始,你要振作起來,沒有他,你也能活得很好,知不知道?」
她點點頭,將臉埋在好友的肩窩裡,再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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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太冗長了,超過十二點了,早晨只喝了杯牛奶的他,胃開始抗議了。他皺著臉,不耐地舉手示意,所有與會的設計師皆看向他,等著他指示。
「散會吧!時間到了,有什麼事可以和陸小姐商量,她可以回答各位問題。」他合上資料夾,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