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悠哉
「早就不是啦!現在是皮爾斯布洛斯南,他是很帥沒錯,不過當然還是沒有我帥。」
「臉皮也沒你厚。」她立刻回了一句。
「這叫做自信,小方小姐。」
「難怪你口哨吹得好,牛皮吹慣了嘛。」
「再一次提醒你,請省略後半句。」他客客氣氣的說道。
「你把一隻耳朵遮起來不就好了?」
「那多可惜!只能聽見一半你美妙的聲音了。」
「我唱國歌給你聽好了。你要不要把兩隻耳朵都遮起來?」
「你就這麼愛國嗎?你不曉得現在唱國歌是很危險的嗎?一半的人會拍手,一半的人要打你。」
方為若可聽不明白了。「為什麼會有人打我?」她迷惑的問。
黎曙天看她的確是不了的模樣,著著實實大吃一驚。「你從來不看報紙、不看電視也不聽廣播的嗎?有多久了?」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她說家裡連電話線都沒接上。顯然她真的是像隱士一般在過日子。
為什麼?
「五六年了吧。」自從她由加拿大回來的那一天起。「我本來就不愛看電視,後來電視壞了,懶得叫人來修。我也沒訂報紙,全都是些無聊的廣告。我只要有雷射唱盤就夠了,廣播節目的主持人都很呱噪。」
「你這樣很危險的你曉不曉得?颱風刮到你家門口了,你都還以為天下太平。」
「我會上氣象網站。」她理直氣壯的答道。這也是她唯一光臨的網站。
「還有瓦斯管線破了,你都不曉得要逃命。大地震來了,你怎麼辦?」
「發生大地震,不要人家通知,我也曉得。」他問得真是好笑。
「唉,你啊,怎麼這麼叫人不放心。我猜你也從來不去投票的,對不對?」
「這真的不是我的錯啊。」方為若無奈的解釋:「每次選舉我都很認真的在研究選舉公報,要找一個最理想的對象。可是,我用的是刪去法。一出門,在電線桿上看到候選人的海報,很礙眼,他就被刪掉了。走到十字路口,旗子遮住了紅綠燈,妨礙交通,又被刪掉了。我坐在家裡頭,廣播車從巷子口經過,吵得要命,只好又刪掉一個。到最後全都被刪光了,我就沒有人可以選了。我也很想當一個好公民的呀。」
「說得也滿有道理的。不過國歌你真的不可以隨便亂唱,搭計程車的時候尤其記得別和司機亂哈拉,特別是那種有插旗子的。好吧,你既然那麼愛唱國歌,我就當你唯一的聽眾吧。」
「才不要咧,我怕你拍完手,又打我一拳。」
「我怎麼捨得呀,我是這麼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嗎?」
「我只知道你這人巧言令色,每天早上拿蜂蜜當白開水喝。」她跟著隨口哼了兩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只怕全都是虛情假意……
「咦!你的歌聲好聽得很啊,還說什麼藏拙,太謙虛了吧?」
「隨便什麼人都比你歌聲美妙,隨便什麼人都比你謙虛。」
「隨便什麼人都沒你說話惡毒。」他笑嘻嘻的應道。
「誰讓你今天只請我喝開水,我當然說不出好話啊。」
「嘿,我還以為你喝的是辣椒水呢。」他低聲回了句。
「不知怎的,你特別容易激出我的劣根性。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吧。」
「這個也要我反省?!」他不滿的喊著,「女人!」
「又是香噴噴?又是如花似玉?讓你又愛又憐?」
「你真是讀歷史系的?不是法律系?死的都讓你說成活的。」
「回去翻翻三國演義吧,諸葛亮舌戰群儒。這也是個歷史人物。」
「就是這個可惡的傢伙把你帶壞了?」
「不知怎麼搞的,今天話特別多。」她也自覺好笑的搖搖頭。
「不是你今天話特別多,是你到今天才露出馬腳。第一次見面,你冷冷淡淡的,我還以為是小龍女跑出古墓逛大街呢。」
「這都得要怪你,我以前是很有氣質的。」
「你自己要找個人來鬥嘴,哪能怪我?」
「唉,說得口都渴了。喂,我要喝水。」
黎曙天正拿著水瓶往口中灌,頓時尷尬的停住了。「呃,我的水喝光了,你這瓶也被我喝得只剩兩口了。」他拿出面紙把瓶口擦了擦,然後遞給她。
方為若接過來,猶豫了兩秒鐘,便咕嚕咕嚕的把水喝光。她實在是渴極了。回想起今日種種,她不由得心驚。第二次約會,她讓他牽她的手,當著他的面席地而睡,又讓他幫她梳發——她一直認為這是夫妻間才會有的行為……莫怪會有許多女人為了男人成為火山孝女,這個黎曙天,功力果然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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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都不說話了?我哪裡得罪你了,你在生我的氣?」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水被你喝光了,再說下去,我不是要渴死了嗎?」
「對不起,下次我會多準備一些飲料的。前面有一家便利商店,你想喝什麼?我去買。」
「辣椒水。他們有賣嗎?」
「你真的在生我的氣,」他苦笑道,「真只為了我把你的水喝光了?」
「我是這麼小器的人嗎?」
「你的名字也不叫做大方啊。」
「別麻煩了,吃飯去吧。」
「我還不曉得你喜歡西餐中菜還是日本料理?」
方為若低頭打量了一眼兩人的衣著,不僅休閒,還沾了泥土和草汁。「除了路邊攤,大概沒有餐廳會讓我們進門吧。」
「說的也是,只好去夜市吃了。」他說得忐忑,心想:小方絕對不會喜歡在夜市和人擠在一起吃東西的。
方為若沉默了半晌,終於說道:「去我家吧,我隨便煮煮。」
黎曙天喜出望外,忙不迭的點頭。「好極了,你住公園附近?」
「從公園的小丘上可以看見一棟平房和很大的院子,就是我家。」
黎曙天回想了一下。「你早上指的不是這個方向吧?原來是故意誤導我,真怕我上門打劫?」
她擔心的已經不是這個問題了。「還記得怎麼走的吧?」
「我方向感好得很,從來不會找不到路。」
找不到路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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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面是幽靜的巷弄,九重葛伸出高高的牆頭,滿滿的開著花,幾乎沒有露出一點空隙,似乎從來未曾修剪過。大門斑駁古舊,門縫底下沒有洩漏出任何一絲燈光,這屋子乍看之下幾乎像是古老的廢墟。
「就是這裡?街道太窄,沒辦法停車。你要先下車嗎?我把車子開到公園另一邊去停好了。」
「別麻煩了,我去開大門。」
方為若先下車打開小門,再拉開門栓,使力的將大門往旁邊推,無奈那大門怎麼也不肯動一動。
黎曙天見大半天毫無動靜,也跟著下車進門。「卡住了,是不是?」
「太久沒開過了。」她覺得有點丟臉,她沒有好好照顧爸媽留下來的房子。
「你先去把燈打開,我看看是怎麼回事。」他試推了幾下,大門仍是文風不動。
方為若跑到前廊底下,打開前院的大燈。在燈亮前,她其實沒把握會不會連電燈都罷工了。
「軌道被堵住了,清一清就好。給我一支掃把。」他轉頭吩咐道。
方為若連忙從牆邊抓來一支掃把。「我來掃吧。」
「男朋友就是拿來做這些粗活的,你不曉得嗎?」他開玩笑的說著,抓過掃把,把卡在軌道裡的枯葉小石子清乾淨。放下掃把,再推了幾下大門,終於把它拉開了。「輪子有點不順,明天我再上點油,就很好推了。」
「謝謝。」
「不用謝,待會兒可是要吃你三大碗飯的。我讓車子停在哪兒?」
「屋子左邊有一個車庫。」
黎曙天大致打量了一下前院。「你家滿大的,就你一個人住?」
「哎。你先把車子開進來吧,我去煮飯。」
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這麼大的院子,她平常就是面對一個冷冷清清的家吧?沒有燈火,沒有人迎接她,只有滿園子森森的樹影,她不會害怕嗎?他把車子開進車庫停好,一邊皺眉想著。車庫裡頭還停了一部賓士,車身上滿是灰塵,似乎已經很久沒開過了。看車型至少有七八年的車齡了。小方不會開車,她連手排自排都搞不清楚。走回前院,客廳的門半開著,裡頭的燈光洩了出來,屋子裡有鍋鏟的聲音,她的身影靈巧的在流理台前穿梭。
「需要幫忙嗎?」
方為若聽見問話,轉頭看了他一眼。「你……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浴室裡有烘乾機,衣服烘乾了,馬上就可以穿了。」
「好。」他也覺得滿身灰塵不大舒服。「真的不需要幫忙嗎?今天走了這麼多路,你一定也很累了。」可惜他唯一的拿手菜就是煮一碗泡麵,再進階一點,也只是打個生雞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