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玄小佛
第一章
在林園大廈轉了半天,就是找不到D棟,程多倫抬起袖口,擦了把汗,停下腳步,重新看一遍報上的地址。
「叭!叭!」
喇叭打斷了程多倫看報的注意力,回頭一望,一輛淺黃色的私家車緊挨在身後,正想讓開,腦子突然湧來了個好主意。
程多倫微笑的,禮貌的把頭彎向車窗口。
「對不起,請問D棟在哪方向,你知不知道?」
舒雲望了望程多倫手上的報紙。
「你找幾號?幾樓?」
「四號四樓。」
「走過去還有點距離,你上來吧。」
「你是說,叫我上去?」
舒雲打開車門,程多倫半信的猶豫片刻,感激的坐上好心女人旁邊的座位。「謝謝你。」
舒雲像沒聽到程多倫的謝謝似的,發動了引擎,右手排完擋緊接著握方向盤。程多倫注意到這個好心女人的左手整個裹著紗布,難怪右手那麼忙。三轉兩繞,不到一分鐘,車就停了。
「跟我上來。」
程多倫看到對講機旁的門號,正是自己找了大半天的D棟四號四樓。
「謝謝你,我自己上來好了。」
舒雲按了電梯,門開了,程多倫還站在那沒動。
「進來。
被她這麼一叫,程多倫無限感激,又略顯不安的跟進電梯。
「謝謝你,真麻煩你;其實,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我就住四樓。」
來不及恍然大悟,四樓已經到了。
跟著進了客廳,呈現在程多倫視野裡的是一片黃色系統的色彩;褐黃色的地氈,杏黃色的絲絨沙發,米色底黃色線條的壁紙牆,帶點淺橘黃的落地窗簾,整間客廳給人的感覺是一室幽柔的溫暖、安馨,沒有一丁點單調。
「坐。」
舒雲簡單的說了個坐,轉身去放了張唱片。程多倫這才發現,女主人的衣服也是黃色系統的;淡淡的米色上衣和淺咖啡的及膝A字裙。
音樂由四周飄響,程多倫看到客廳的四角都很恰當的裝置了音響。
「你是來應徵的?」
「是的。
舒雲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了根煙。
「抽煙嗎?」
「不會,謝謝。
「今天早上看到報的?」
「是的。」
「你是第一個應徵者。」
程多倫揉搓著掌心,不曉得是不是該以笑來做反應。
「就這麼決定了。」舒雲吸了口煙:「由你來做這個工作。」
「請問這個工作是——?」
舒雲抬了抬裹滿紗布的手。
「我是用左手寫字的,上個禮拜撞車受了傷。」舒雲又吸了口煙。「醫生說我至少兩個月內沒有辦法再使用這隻手,但,這兩個月我非得要一隻手不可。
程多倫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那我的手是用來——?」
「寫字。」擰熄煙頭,舒雲把身子放了一個舒服的姿式:「我念你寫,為期兩個月,也許不止,月薪三千,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下午二點至五點是我的工作時間,不能遲到,也不要提早來,准兩點正。」
「我願意。不過,我不曉得是怎樣的一個工作性質,而且,你並沒有問我有沒有這個能力。」
「你認識字嗎?」
大四的人了,居然被問認不認識字,程多倫覺得滑稽,另方面又感到略略的受了侮辱。
「認識。
「會寫字嗎?」
「當然。」
「好,你明天下午兩點請準時到。」
舒雲站起做送客狀,程多倫像面對長輩似,走到門口時,禮貌的鞠了個躬。
女主人的門關了一半,程多倫想起了件什麼事,又轉回身。
「對了,有件事我必須先講清楚,我只能幫你做兩個月的右手,兩個月以後我們學校就開學了,如果兩個月你的手還沒復原,我可能就抽不出空來幫你寫字了。你是不是要考慮等別的人來應徵?」
那張急急表達的誠實面孔,看得令人感到一份可愛,舒雲覺得好玩,笑了笑。
「你明天下午兩點來。」
「好,我會準時到。」
出了電梯間,程多倫樂得兩條腿差不多是跳著走;兩個月是六千塊,六千塊足夠開學的學費了。
前幾天爸爸的話太刺激人,二十二歲的男孩哪受得了那番話,這下好了,自尊心和面子全撿回來了。
程多倫決定暫時瞞著父親,到時叫他嚇一跳。他愈想愈得意,摸摸口袋,決定請自己喝一杯啤酒,外加冰淇淋一客。頭一昂,往常去那家咖啡屋走去。
「啤酒一杯,再來一客巧克力聖代。
往設計漂亮的椅子上一坐,程多倫心底那股興奮,依然濃濃的,濃得想做點什麼才過癮。
突然,轉一個意念,學抽煙吧!大學四年的男孩子,可以有一千個理由,理所當然的去學抽煙了。班上還真難找到幾個不會抽煙的呢。抽吧!二十二歲的大四學生了,沒什麼好猶豫的。
想著,程多倫毫不猶豫的朝櫃檯走去。
裝著老練的把錢往櫃檯一丟,程多倫接過生命中的第一包煙。
走回原來的坐位,程多倫愣了;一個頭髮長長亂亂,還給人點髒兮兮感覺的女孩,翹個腿坐在那兒。拿著煙,一時,程多倫不曉得該走開還是請那個女孩起來。
頭一仰,羅小路皺了皺眉,不高興的瞪了程多倫一眼。
「站這幹嘛?」
「對不起,這個位子是我的。」
「你的?」羅小路鼻子一皺:「桌上什麼東西都沒放,誰曉得是不是你的!」
「服務生可以證明,我就是坐在這叫了啤酒和巧克力聖代的,剛剛我過去櫃檯買煙,不信等服務生送東西過來的時候你可以問他。」
「算了,算了。」。
手一揚,羅小路不煩的再瞪了程多倫一眼。
「你高興就坐下吧!」
左右看看,也確實找不到空位了,程多倫心裡有點火,又帶著幾分畏懼的在女孩的對面坐了下來。
剛坐下,酒和巧克力聖代就送來了。程多倫掏出錢,心裡直罵服務生為什麼東西送得那麼慢,否則也不會碰到這個凶女孩,而且還倒霉的面對著面。
「同樣的東西給我一份!」
指了指程多倫的啤酒和巧克力聖代,羅小路還是用那種不耐煩的口氣對服務生說。
程多倫邊生硬的點著煙,心裡邊奇怪?怎麼天下有說話這麼凶的女孩子。
一口啤酒,一口聖代,再一口煙,程多倫嗆得臉都紅了。
羅小路的啤酒和巧克力送來了,掏遍牛仔褲前後四個口袋,付完帳只剩一塊錢零票,往服務生賬盤一丟,算是小費。
「喂,借支煙抽吧!」
嗆紅了臉,程多倫有點窘的把頭抬起。
「你在跟我說話?」
「我說惜支煙抽吧!」
「哦,好。
像被命令似的,程多倫也沒多想,馬上把整包煙遞過去。
抽出一支,羅小路老練的在桌面上彈彈。
「火柴。」
「哦,火柴。」
慌亂的把火柴送過去,程多倫略驚略呆的望著凶女孩老練的點上火,老練的吸入,老練的噴出。
抽了兩口,羅小路才想起該道個謝。
「謝了。」揚揚指上的煙,羅小路語氣稍稍和善了些:「他媽的!剛剛付完賬,就剩一塊錢,早曉得不吃什麼鬼聖代了。」
「沒關係,你可以抽這些煙。」
「你大概是第一次抽吧?」
程多倫想否認,但還是窘窘的點了點頭。
「被你猜對了。」
「還用猜呀,白癡都看得出來。」
羅小路毫不客氣,抽完第一根,緊接著點第二根。
「吃飽沒事學抽煙幹什麼?」
這女孩怎麼那麼滑稽,二十二歲的男孩想學抽煙,怎麼說是吃飽沒事幹?程多倫很不高興的喝了口啤酒。
羅小路見程多倫沒回答,又繼續說:
「不過,男孩子抽抽煙,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引頸,羅小路就把整杯啤酒灌進喉管了,看得一口聖代、一口啤酒的程多倫目瞪口呆。
「看什麼?把你嚇傻啦?」
「你很能喝酒。」
「啤酒哪能算酒,只是比較苦的白開水罷了。」
「我覺得已經能喝醉人了?」
「那要看是什麼人,像你這種一口聖代,一口啤酒,不要說一瓶,一杯就醉得亂七八糟了,拿我來說,就是把我丟進啤酒缸泡上一夜也醉不了。」
「你怎底會有這種酒量?」
「我怎麼曉得?天生的吧。」
「你煙抽得厲不厲害?」
「一天兩包。」
「一天兩包?」
程多倫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太相信的望著羅小路那張比自己還年輕的臉。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煙抽太多對身體健康影響很大。」
「管它的!大不了翹蛋。」
「好奇怪,我今天碰到兩女人,都會抽煙。」
「我是其中之一。」
「嗯,另外是我去應徵工作的一女人。」
「你去應徵什麼工作?」
「說起來也很滑稽,我去幫一個人寫字。」
「幫一個人寫字?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工作?」
「那人她是用左手寫字的,上個禮拜撞車手碰傷了,醫生說至少兩個月不能寫字,所以……我寫她念。」
「你寫她念,她是幹什麼的?是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