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琉色
居然浪費了!
她經驗豐富,對兩人間的情形倒是一看便知。
商洛連忙猛咳一聲,打斷她的話,「喂喂,你當本公子也是色魔教的嗎?」說歸說,臉上卻是微微一熱。
天曉得,他剛才可是差一點沒做成君子。
但是沒想到做了君子還要被這個女人嘲笑,真是虧大了!
顏惜惜一臉惋惜的搖頭,輕歎了一聲,喃喃自語,「唉,你硬要做君子我也沒辦法,只盼你以後莫要後悔。」
她的語聲又輕又低,除了她自己外,恐怕沒人能聽清楚。
商洛忍不住皺眉,問:「你在咕噥什麼?」
顏惜惜微笑一下,「沒什麼。」
她的妝容艷麗,在燭火下明滅閃現,煞是動人。
商洛忽的雙眉一皺,疑惑的看向那几案上的紅燭。
燭火明亮,卻不是很穩,搖曳出一室晃動陰影。
為什麼晃得這麼厲害?
歡情坊雖是漂在河面上的船屋,但造得又大又結實,就算漲潮、退潮也不該有這樣的晃動出現!
除非……船在動!
只是短短一刻,臥房裡已經不光是燭影在晃,連商洛和無痕坐著的大床、踩著的地板,也開始晃動。
看起來,歡情坊真的開始在水面上划動了。
天都還沒亮,歡情坊為什麼要開動?又不是渡船!就算是渡船也沒有這種時辰開船的吧?
商洛並未起身,只是盯著顏惜惜,苦笑問:「為什麼?」
當然,他不是不想起身、不是不想出去看個究竟,只是因為他起不了身、走不了路而已。
而他身旁的無痕也軟軟靠了過來。
他和無痕,都中毒了!
毒從哪裡來?當然是從顏惜惜的手裡來,如果他猜得不錯,應該是她帶進來的那支臘燭。
會散發麻藥的毒臘燭!
然而,顏惜惜的臉上並未見得意之色,反而有些黯然的回答,「因為有人出銀子買兩位的下落。」
「是誰那麼有空?」商洛試著暗暗運氣,才知道大事不妙。他現在全身麻軟,好不容易恢復了六、七成的內力居然半點都提不起來。
他不由得向無痕看去。還好,沒什麼異樣。
看來這麻藥除了讓他們不能動彈,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傷害。
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的性命並沒什麼大礙?
顏惜惜也不隱瞞,歉然道:「還請商公子不要見怪,要怪,就怪暗夜族出的賞金太多吧。」
多到連色魔教的教主都動了心,多到她無法隱瞞、無法幫忙。
聽到暗夜族,商洛在心底歎了口氣,笑說:「顏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本公子當然不會責怪,只是想請教一下姑娘,那賞金是多少?」
顏惜惜看著他,緩緩回答,「五萬兩。」
商洛一怔,很不滿意的表示,「五萬兩?竟然只有五萬兩?」
那麼少!如果他仍是元寶莊少莊主的話,也出得起啊,
顏惜惜忍不住有些好笑,補充道:「不是五萬兩白銀,而是五萬兩黃金。」
這下商洛才真正愣住,瞪著她活像見鬼一樣,口中喃喃自語著,「五萬兩黃金……還真有錢哪!」
這麼說來,那塊墨玉以及無痕的身份,真的很重要嘍?
重要到暗夜族肯花五萬兩黃金買消息。
這樣的話,就算天下再大,也沒有他們容身之處了……眼神變得有些惡傷,商洛轉過頭去,靜靜瞧著無痕。
她的表情很安寧,似乎並不在意自己中毒,只是定定的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商洛不由得很是感動。這樣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就算發生任何事,她也不會改變吧。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無痕慢慢開口,道:「我們,會在一起。」
不管是生,還是死。
商洛費力的點頭微笑,「是。」
然後,便是長久的凝視、長久的沉默。
顏惜惜看著他們,心底忽然一酸。
這樣的目光、這樣的情意,她浪跡風塵這許多年,又何曾有過?
只是可惜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一會兒,畫舫輕輕一震,便不再晃動,像是靠了岸、停了船。
顏惜惜站起身,再度看著兩人歎了口氣,才走出臥房。
商洛和無痕靜靜坐著,等待暗夜族人的到來。
隨即,輕捷的腳步聲傳來,帶著一片明亮燈火。
長衣長裙的夜淺濃提著一盞精緻宮燈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身黑袍的男子。
這一回,夜淺濃出現得倒是安安靜靜,不再有半點笑聲。
是礙於身後的男子吧?
那男子約莫三十六、七歲年紀,身材頎長,面容極是陰柔淡漠,從頭到腳的黑衣黑袍,把他面色襯得更是蒼白。
踏進臥房後,男子雖然還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可是他的儀態及眼神,卻使得臥房中一下子充滿了壓力。
就好像可以席捲一切的黑暗之源。
男子的眼神直直定在無痕身上,一動也不動,那深黯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整個身子都吸入。
商洛銳眼一瞇,馬上瞧出男子與無痕之間的相像。
一樣瘦削的身形、一樣蒼白的膚色、一樣淡漠的表情,這樣的兩個人,若說沒有關係,恐怕不會有任何人相信。
那麼,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無痕?」男子凝視她許久,終於開口。
就連那說話的方式,也是一樣的平靜、一樣的簡略。
旁邊的夜淺濃微微一怔,忍不住開口,「叔叔,那日淺濃看到的玄玉玨,是掛在這少年頸間的。」
男子搖搖頭,道:「不是他,是她。」
他一看到無痕,就好似看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女子。
那個清秀如蓮、纖弱如柳,牽引了他所有目光、所有心思,卻在懷了他的孩子後莫名失蹤的女子。
這十五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想著他和她共同的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那個叫做無痕的孩子。
抑下心底激盪,男子慢慢移步走向無痕,伸手輕輕向她頸間探去。
蒼白修長的手指輕勾,那黑色絲線便慢慢顯露了出來,絲線下,正是商洛剛剛掛回無痕頸中的墨玉。
玄玉玨,原來這塊墨玉叫做玄玉玨。
商洛瞧著男子的手指輕撫玄玉玨,又慢慢撫上無痕的小臉,心底忽然一陣不舒服,忍不住開口大喝,「別碰她!」
無痕是他的,別的男人一個都不能碰!
男子淡淡掃了商洛一眼,繼續轉向無痕,問:「你叫無痕,對不對?」
無痕心底知道不妥,很想搖頭否認,可是在男子充滿壓力的目光下,卻不知怎的,把搖頭變作了點頭。
點頭之後才心驚。為什麼她要承認?如果不承認,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可惜要再否認,已經來不及。
男子很滿意的微笑,「夜無痕,你是我夜應天的女兒,也是暗夜族的公主。」
夜應天,聞名天下的暗夜王。
夜無痕,暗夜族自小失蹤的公主。
商洛漸漸心冷,瞪著夜應天的眼神,由憤怒變成無奈。
無痕看著眼前有著相似容貌、同樣氣息的男人,一個字、一個字,異常清晰的說:「我是無痕,我要和他在一起。」
姓不姓夜,和她沒關係;是不是公主,更加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在意的,只有商洛。
夜應天皺起眉,這才把目光投到了商洛臉上,仔仔細細打量他一陣,又轉頭對無痕道:「他不行。」
不行的意思,就是商洛配不上暗夜族公主,也就是他不同意他們兩人在一起,更不會把無痕嫁給商洛。
暗夜王不肯的事,恐怕就算當今皇帝老子親臨,也是無法改變的。
無痕搖搖頭,道:「我喜歡他,我不認識你。」
所以她接受商洛,不接受他。
夜應天陰柔的臉上泛起一絲惱怒,冷冷出聲,「你喜歡他,他就得死;你現在不認識我,以後總會認識。」
臥房裡忽然漫起一股極為寒冷的氣息,隨著夜應天慢慢抬起的手掌,鋪天蓋地的向商洛頭上罩去。
暗夜王的武功向來不為人知,但想必打死一個不能動彈的人,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看著夜應天泛出陣陣寒氣的手掌,夜淺濃雙目中流光閃動,顯現出欣喜,欣喜數次冒犯自己的臭小子馬上就會沒命。
商洛卻面無表情,只是轉眼直瞧著無痕,好像少瞧一眼,她馬上就會消失。
而無痕的一張小臉,立即慘白起來。
這是做什麼?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陌生男人要殺商洛嗎?
眼看手掌就要落下,她雙唇一顫,連忙阻止,「不要!不要傷他、不要殺他!我跟你走、慢慢認識你便是,只求你不要殺他。」
商洛在心底一聲歎息,知道分離時刻終於到來。
有些事,不是自己想怎樣就可以怎樣,有些人的想法,並不會因別人的意志而有所轉移。
夜應天看向無痕,問:「你確定?」
她用力點頭,眼中兩道淚珠滑下,「確定。」
只要商洛活著,怎樣都可以。
夜應天猶豫了一下,終於收回手掌。他不是不想殺了商洛,只是親生女兒在面前哭泣,讓他心軟。
畢竟,這是他和女兒重逢的第一天,殺孽似乎不怎麼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