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琉色
她看著他不言語,還是點頭。
慢慢轉身,有些猶豫、有些不捨,商洛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無痕抿了抿唇,忽的出聲喚道:「喂……」
商洛大喜,馬上萬分期待的看向她,「什麼事?」
無痕看著他,思索了半天,唇角忽的微微向上彎起。
一朵清清的、淡淡的、如三月春風的笑意,悠悠綻開在無痕臉上,所有的寧靜與蒼白忽然消失,她的臉,竟然在瞬間變成秀麗可人。
清蓮,初綻。
商洛看到呆怔,傻傻的張大嘴。
原來她身上不但有蓮的氣息,就連綻開的笑容,也如蓮。
一枝合該出淤泥而不染的蓮。
無痕只笑了一笑,馬上又恢復了平靜。
可是商洛知道,恐怕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忘記這朵笑容。
春風一笑,勝卻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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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山,商洛拖著暈呼呼的腳步回到元寶莊,而商不問正站在廳堂裡等他,看到他之後,竟破天荒的第一次沒有張口就罵,眼神裡反而閃爍著某種接近於感觸、接近於和善的光芒。
一個親切、和善的商不問?
商洛見狀?渾身的寒毛馬上豎起來,警覺的停在商老太爺十步外。
怎麼回事?就算老頭子把他出手救無痕的行為當成了救太守,也不必這麼可怕的盯著他吧?可怕到……好像他是一隻待宰的肥羊!
「你回來了。」商不問鬍鬚一動,威嚴的開口。
「嗯,是。」聽慣了他的怒吼,商洛實在很不習慣、很不自然。
「你沒受傷吧?那個殺手呢?」他一邊問,一邊在心底長歎。唉!商家的這根獨苗,今天終於做了件正經事啊!
感情老頭子確實沒看出來,還一心以為他立了大功?商洛忍不住在心底大笑。哈哈!老頭子年紀大了,果然連眼神也不行了。
心裡有了底,回答也響亮起來,「孫兒自小苦練商家祖傳神功,十多年來風雨無阻、寒暑不侵,打遍天下無敵手……當然不可能受傷了!不過那殺手嘛……」商洛頓了頓,道:「跑了。」
「是嗎?」商不問挑挑眉,似乎有些驚訝。
雖然他對商洛的人品不怎麼滿意,可對他的武功卻極有信心,畢竟他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商洛遺憾的點點頭,「是啊,那殺手狡猾得很。」
狡猾到輕輕一笑就讓他恨不得掏心掏肺、肝腦塗地!
「嗯。」商不問輕描淡寫的點點頭,對那殺手並不怎麼在意。
反正殺手行刺的是席太守,又不是他,只要不是在他宴請時出亂子就行了。
廳堂裡忽的安靜下來,老頭子又再一次用那種相當和善的眼神來看他,看得他再度寒毛豎起。
商洛馬上知道,接下來,恐怕才是老頭子真正想說的話。
果然,斟酌一刻後,商不問狀似不經意道:「明天,你到太守府去一趟。」
花白眉下,商老太爺的眼裡有光亮閃過。
「為什麼?」商洛皺眉,直覺的反對。
那麼複雜的一個席太守,那麼難測的一個席家千金,他莫名其妙的闖進去,天曉得會出什麼事?!
「你今日出手相救,席太守對你讚譽有加。」商不問挺起胸,抬起一隻手捻住鬍鬚,似在微笑,「而且,席小姐也想當面向你致謝。」
看來,這最後一句,才是老頭子斟酌了半天、真正想說的重點。
高貴優雅、嬌美絕倫、知書達禮的席家小姐,居然在醉意合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口說要見商洛,怎不讓他滿心歡喜?而更讓他開懷的是,席太守居然沒有半點阻止的意思,反而贊同得很!
一個嬌貴小姐要求與一個年輕男子見面,這意味著什麼?雖然商不問年歲已經很大,可是對於這種事,再大的年紀都能明白。
看來,他們商家很有可能要與官家聯姻了呢!
這對於致力發展元寶莊的商不問來說,可是一條美滿寬闊的康莊大道啊!畢竟有了官家的庇護,還有什麼生意做不成?
所以,他不但樂觀其成,還要大力的推波助瀾,就算送出去的是自己唯一的孫子,也在所不辭,
反正,以席家千金的美貌與氣韻,也不會委屈了商洛。
很可惜,這回商老太爺卻是大大的錯了,對於席淺濃,再美貌再有氣韻,商洛看著她卻像看根刺一樣。
而且是毒刺!
所以商洛馬上大叫反對,「不,我不去!」
他還這麼年輕,不想被毒刺扎死。
商不問聞言先是一愣,爾後勃然大怒,「你這個混帳!成天對著那些煙花女子就願意,人家官府千金你就不想見?」
商洛冷笑,道:「孫兒向來不學無術,當然不能去太守府見席家千金,省得丟人現眼,給爺爺臉上抹黑!」
老頭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拿他當貢品?沒門!
「你你你……氣死我也!」商不問的鬍子、眉毛又開始抖動,難得一見的和藹與親切終於徹底宣告結束。
商洛挑挑眉,毫不在意的轉身就走,任憑商老爺在後頭暴跳如雷。
老頭子生氣的樣子他見太多,早就免疫了!
哼哼,官家小姐?知書達禮?等哪天席淺濃露出真面目時,老頭子還會這樣說嗎?
真是,人老了不但眼神不行,就連腦筋也會打結啊!
商洛一邊走一邊冷笑的想。
不過有一點老頭子說的沒錯,他就是願意去對著煙花女子。
而且是現在、馬上!
第五章
秦淮河畔,歡情坊。
商洛認得的煙花女子實在不算多,想一想,真正叫得出名字、說得上話的,大概也只有花魁顏惜惜了。
再說這顏惜惜能在麗人眾多的秦淮河畔掛頭牌,怎麼也得有些過人之處。有時候,出名單單靠美貌和才氣是遠遠不夠的,最主要的,是其身後的勢力與背景。
此刻,商洛在舒舒服服的坐在歡情坊內,與顏惜惜執杯對飲。
「美酒、美景,加美人,這真是賽過神仙的日子呵!」端著酒杯,他一邊看著舫外河面流光溢彩,一邊搖頭晃腦的感歎。
顏惜惜低首微笑,「既是賽過神仙,那商公子為何不肯多來呢?」
衣袖輕挽,再度為他斟滿杯中酒,酒液甘香清冽,襯著羊脂白玉一般的素手,美麗得驚人。
商洛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一摸,懊惱皺眉道:「若不是那個什麼金陵太守席蔚新上任,我又怎會天天被老頭子押著、看著!」
「哦?商公子見過席大人了?」顏惜惜抬眼,笑意盈盈。
「當然,也不過是一個腦滿腸肥的糟老頭兒罷了!」他不屑的撤撇唇,忽的看向她笑道:「對了,惜惜姑娘是這秦淮河上的花中之魁,那席太守想必也定然與你見過面了吧?」
顏惜惜一雙秀長彎眉微微蹙起,輕哼道:「惜惜只是個煙花女子而已,他堂堂太守怎會屈尊來見?」
商洛心底一動,馬上笑著安撫,「惜惜姑娘用不著生氣,我看肯定是他剛到金陵,對此地仍不熟悉,不然定會跑著來見你的。」
此話一出,嬌容更沉,她冷冷出聲,「什麼不熟?那位太守大人可是在這秦淮河邊住了整月呢!」
住了整月,卻沒有上她的歡情坊!
這在她賣笑秦淮的五年中,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怎不叫她心底暗恨?
商洛聞言,頓感驚訝,「不會吧,來了一個月,卻沒上歡情坊?」
「唔,整天躲在船屋裡頭,簡直就像只……」顏惜惜說了半句覺得不雅,總算沒再說下去。
他卻大笑接道:「像只縮頭烏龜!」然後舉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口。
無痕果然沒說錯,那席蔚的確是在秦淮河畔隱身了將近一個月哪!就是不知這顏惜惜怎會知曉了?想必,這些煙花女子也自有其消息渠道吧。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商洛不再費心刺探,盡情的與顏惜惜喝酒談笑起來,這看在佳人眼裡,卻彷彿是他在特意逗她開心,讓她忘卻煩惱一般。
顏惜惜心底微動,瞧著他一杯接一杯的暢飲,眼中光暈不由得柔和許多,也不禁想起一件事來。
「商公子……」看著已經半醉的商洛,她有些遲疑的輕喚。
「什麼事?」喝得正歡快,他眼神散渙的轉過頭來。
「嗯,不知公子上回救起的那個丫頭,還留在元寶莊嗎?」顏惜惜微笑著問。
她的語氣很不經意,好像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可是聽在商洛耳中,卻如同驚雷一震。
「什麼丫頭?」他面上不動聲色,皺起眉像在用力思索,手中酒杯緩緩放到了案上。
顏惜惜看他滿臉迷糊模樣,忍不住笑道:「商公子真是貴人多志事呵!那日公子第一回來到這歡情坊,不是救起了一個滿身黑衣的小丫頭嗎?」
商洛聽到這裡,臉上的迷離醉意忽然一點點褪去,緩聲問道:「哦?你是問那個丫頭嗎?」
問到最後一字,他眼底已經半分醉意也無,反而清澈湛亮得駭人,而他堪堪放下酒杯的右手,已經牢牢執住了她腕上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