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唐絹
好吧,她是該當面謝謝人家。畢竟他們一向交惡,他肯放下成見照顧自己,甚至削水果給生病的她吃,這種胸襟她也許還辦不到呢!
深吸了一口氣,薇泛輕輕說道:「謝謝……你削的水果。」
她這樣和顏悅色地道謝,邵宇凡反倒不習慣。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就當作是回應。
兩人都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麼,氣氛一下子又尷尬地陷入凝滯狀態。
都是胡澧啦,這男人高興躲在門外,就讓他繼續躲著就好了,幹嘛多事地揭穿啊?薇泛被病痛折磨著,一向精明的腦袋根本派不上用場,想不出什麼話題解開這場僵局,忍不住開始埋怨起那個心懷鬼胎的狐狸特助。
咦?對了!胡澧──她赫然想起,自己之所以逞強地在深秋的寒風中待上那麼久,就是因為要找他商量事情啊!現在卻讓他跑了……
她悄悄地抬眼覷向那個正拉過椅子,坐在離床鋪有段距離的男人,心裡暗暗盤算──
如果趁現在自己生病,他對她的態度也因此稍有改善,這時向他提起暫時收留她,直到她找到工作的要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雖然很低聲下氣,很難以啟齒,但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一條路了……薇泛揉揉抽痛的額際,做好被拒絕的心理建設,鼓起勇氣開口──
「那個……」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他忽地冒出這句疑問,打斷了她的發語詞。
薇泛愣了愣,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事情感到好奇。
「因為我不想再被當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但是更令她詫異的是,自己竟然一五一十地說了。
見他挑了挑眉表示不理解,她淡淡地解釋,臉上表情疏冷得像是在談論著別人的故事。「我的預知能力對於父親拓展事業是一種極大的助力,可以說,昀鴻集團能有今日的規模,都是因為父親按照我預言的方向去投資發展。但是,為了獨佔我的能力,沒有他的許可,我哪裡也不能去,處處受到監視,根本和動物園裡的動物沒什麼兩樣……咳咳……」
說到一半,她便被喉嚨傳來的劇烈痙攣打斷,嗆咳不止,一張小臉也不健康地漲紅著。
邵宇凡極其自然地一個箭步上前,衝過去拍撫她的背,幫她順順氣。見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又為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薇泛伸手要接過杯子,但咳得頭昏眼花的她卻撲了個空,失手又讓杯子滑落──
就在她緊張地等著玻璃杯再次撞上地面,破裂成碎片之際,男人倏地以快到看不清動作的速度接住杯子,甚至平穩得連一滴水都沒有溢出。
「拿好。」這一次,他乾脆用大掌包覆著她的手握穩杯子,餵她喝下幾口水,再把杯子拿到床頭櫃放好。
雖然覺得女子未嫁從父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然而看到她臉上極力隱藏壓抑的痛苦與憂鬱,他彷彿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薇泛呆呆地看著完好無缺的杯子,和他寬厚有力的大掌,乖乖地吞下溫溫的開水,一時無法適應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像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對她那麼好?而自己又是怎麼了,只因為他一點點友善的態度,就心跳加快,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燒燙?
她一定是發燒了……對,就是這樣,因為身體裡的感冒病毒在作祟,所以自己才會心悸發熱。
眼前驀地出現一片黑影,她定睛一瞧,發現男人正伸出右手往她臉上摸來,薇泛大吃一驚,緊張地閉上雙眼──
他要做什麼?要打她一巴掌,還是想趁她無力反抗的時候,對她做出很過分的事情?!
出乎她意料外地,那只乾燥溫暖的大掌落在她的額頭上,停留片刻測量她的體溫以後,便緩緩撒開了。
「沒有發燒。」男人面無表情地宣佈,臉上有著淡淡的疑問。「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
他這毫無邪念的碰觸,讓她不自覺想起先前他也曾趁自己意識不清的時候,偷偷摸她的臉,頰上的兩朵紅雲更是不可遏止地蔓延全身。
「呃……可、可能是房裡有點悶的關係……」支吾許久,她終於勉強擠出一個理由來。「請你幫我把窗子打開吧!」
邵宇凡皺了皺眉,雖然不很相信她臉紅真的是因為悶熱的緣故,但還是走去幫她把窗戶打開。
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變得很曖昧詭異,令原本互相敵對的他們無所適從。
面對慢步踱回床邊的男人,她心裡忽然響起一陣警訊,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那樣急躁心慌……
「因為我無處可去,想請你繼續收容我一陣子。」想起之前被打斷的話題,她重新聚起最大的勇氣,厚著臉皮重新提出自己的請求。「我不會打擾太久,只要找到工作,我就會搬出去。」
邵宇凡沒有立即說出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在椅子上坐下,莫測高深地瞅著床上的她。
薇泛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屏著氣息等待他的答案,努力逼迫自己別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
也不是她改變主意,願意跟這個男人有什麼深入的牽扯,她心裡還是巴不得趕快避開他的!她不停地辯解著自己矛盾的行為,但聽起來卻很心虛,不像過去那麼堅持篤定。
沉思半晌,他率先移開了目光,淡淡地道:「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聽見這沒有期限的應允,薇泛反而愣住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男人已經站起身,端著空盤子往房門的方向走去。
「呃……」她紅著臉,彆扭地道謝。「真的很謝謝你。」
背對著她的男人腳步頓了頓,那一瞬間,她彷彿聽見他喃喃自語般地說了些什麼……
還沒有聽清楚,他便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出房間,還細心地按熄房內的燈。
薇泛怔忡著緩緩滑入溫暖的被窩中,反覆思考著男人臨走前留下的話──
難道是她聽錯了?那個向來高傲得不得了的大將軍,剛剛真的說了「對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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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著下巴,薇泛坐在餐廳裡,翻看著報紙的求職版,打算從裡頭找出適合自己的工作。
從這個星期起,已經完全適應現代生活、語言能力也高分過關的邵宇凡便開始跟著胡澧到集團總部上班,好讓他能夠早點熟悉集團內部的運作方式。
要照顧的對象不在家,薇泛的寄居生活忽然閒得發慌。為了不讓邵宇凡懷疑自己打算賴著不走,她決定要認真地找工作。
她聚精會神地讀著求職欄中又擠又小的字體,沒有注意到大門「喀啦」一聲被人打開──
嗯……刊登在報紙上、有關服裝類的工作,通常不是服飾店的店員,就是成衣工廠的外包女工,跟她想像的好像都有很大的差距。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夠在設計師身邊做助手,就算那並不是很有名的設計師也沒關係,她非常願意一邊工作,一邊學習。
但就現實面來說,她是學過一點素描,除此之外,她對於服裝設計可說是一點基礎也沒有,還得從頭教起,她很懷疑會有哪個設計師願意用自己……
這種小事情,若是靠父親的關係篙直是易如反掌,甚至還能幫她爭取到最頂尖的名家當老師。可惜,她現在正處於離家出走的狀態,而且,父親也不可能會為她這麼做。
有時候,她不禁懷疑,父親堅持不讓她培養一技之長,並不是捨不得自己的女兒為五斗米折腰,而是故意要讓她完全沒有謀生能力,只能像只寄生蟲般地依附著他,任憑他操控自己的一切……
她搖頭甩開自己荒謬的想法,父親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她呢?
「你在做什麼?」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從她背後響起,嚇得薇泛差點把手中的報紙撕破。
「沒什麼,只是看看報紙而已。」她將攤開的報紙收拾好,有禮地對男人身後的胡澧打招呼。「胡先生,你好。」
男人蹙緊了眉頭瞪她,對她的差別待遇感到很不悅。為什麼跟他說話就臭著一張臉,和胡澧就變成有笑容地打招呼?
邵宇凡一聲不吭地脫下西裝外套扔在餐椅椅背上,鬆開領帶,他沉下臉拉開椅子,也跟著在餐廳坐下。
「伍小姐。」永遠保持一臉溫和笑容的特助先生禮尚往來地回應。「你在看求職版啊?」
她點點頭,原本只想淡淡地把話題帶過去,但又忽地想起,胡澧身為安達集團的總裁特助,也許會認識一些能幫助她的人也說不定……
「胡先生……」她皺緊眉頭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請問,你認識服裝界的設計師嗎?」
「這應該要問你這千金小姐吧?你們和名牌設計師認識的機率,不是比我們男人要多得多嗎?」胡澧笑了笑,把問題丟回給她。
這乍現的希望才剛降臨,就立刻被人吹熄,薇泛忍不住垮下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