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葉書亞
壯士斷腕似地轉身!
她駭然地抓住椅背,幾乎坐不住,來的人不是雲颺,是……
「哈囉!好久不見。」維青往前跨了一步。
采晴的眼睛眨了又眨,還沒從震驚中清醒,「維……維青?」
「怎麼?不認得我啦?」
「不……不是,妳……」她指著維青的衣服,怎麼穿起裙子了?
「喔!妳說這個呀!」維青扯扯裙子,「沒辦法,改變形象嘛!碧嘉老是說我像男人婆,男孩子看了都退避三舍,哪還敢追我?難怪到現在都沒男朋友,所以嘍,碧嘉強迫我改變造型,還要我留長頭髮呢!」她把困窘掩飾得很好,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
穿裙子、留長髮,沒人追、男朋友?釆晴不敢相信耳朵所聽見的。
亂了、亂了,維青忘了自己是同性戀嗎?那林碧嘉呢?林碧嘉也忘了嗎?竟然批評自己的「男朋友」像男人婆?釆晴糊塗了。
「那麼久沒見面,我一來就得罰站,妳打算讓我站多久啊?」
她自自然然的態度,彷彿四年前的決裂不曾存在過,相形之下,釆晴的客氣則顯得生疏。「請坐。」
維青粲然一笑,釆晴僵硬的臉龐,終於也漾起笑容。
雲颺計算錯誤,低估了釆晴的魔力。
母親的為他的歸來大展廚藝,滿桌佳餚卻不如和釆晴共享的便當、小吃美味。走在路上,任何一個長髮的黑衣女子都有釆晴的影子,讓他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跟隨著那類似采晴的背影,喊著她的名字。若遇到對方客氣點的,會回他一句:「你認錯人了。」誇張的,視他為登徒子,驚得花容失色。他索性待在家裡,聽母親閒話家常,陪父親剪修花草。
戒不掉的是對釆晴的懸念,每到了用餐時間,他總擔心她又懶得多走幾步路,寧可餓肚子。
原想藉著空間的距離,冷靜理智的分析自己,探討愛情為何?然而,「自己」是個太複雜的名詞;「愛情」是道太難解的習題。
有首歌說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他覺得思念,其實是種很不識相的東西,「如影隨形」倒是再貼切不過的了。
怎麼會像個姑娘家似的傷春悲秋?雲颺狠狠地摔摔頭,他的人生將要邁向新的里程碑,正待他全力以赴,但,任憑他甩掉腦袋仍摔不掉成串的問號。
這些符號像是一團糾結的棉線,抽絲剝繭後,露在線頭那端的,是釆晴的臉。
思念,真是一種很不識相的東西。
父母倒沒太注意他的不對勁,他們對他很放心。和他年齡相近的小哥卻看出端倪,成天追著他問,他是能閃則閃,能避則避,絲毫不露口風。
並非說不得,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雲颺坐在院子裡,仰望晴空,萬里無雲,他回來五天了,釆晴還好嗎?
「不要硬撐了,放心不下就回去吧!」小哥雲翔帶著瞭解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雲颺一震,手心裝飾用的雜誌陡然落地。
「這裡是我家,你要我回哪兒去?」他不著痕跡地彎腰拾起雜誌,掩飾他的心不在焉。
「你能瞞得過全世界,卻逃不過小哥我的法眼,何況你表現得那麼明顯,你當你小哥是瞎子還是白癡?」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以不變應萬變,蔣公說的處變不驚。
「是嗎?你昨晚說的夢話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雲翔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
雲颺霎時無言以對,一股熱浪襲來,瞬間染紅雙耳,他說夢話了嗎?這毛病怎麼老是改不了?早知如此,就該花時間把堆放書籍的床位騰出空位來,也用不著跟小哥共寢一室了。唉!大意失荊州。
「小哥是過來人,要不要我教你幾招呀?」天地良心,他可沒說是什麼事的過來人喔!雲翔暗自好笑。
「我的情況不同,你不會瞭解的。」他歎氣似的說。
很好,計謀得逞,君已入甕。
「你們交往多久啦?」他坐到雲颺身邊。
「八字還沒一撇呢!」
「那就積極一點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我……」他真是有口難言,怎麼告訴小哥他有個情敵,而且還是女的!
「她知道嗎?」
雲颺艱澀地搖著頭,「大夥兒都是好朋友,她可能也只當我是好朋友吧!」
哈!原來如此,暗戀!
「老弟呀!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心動就行動吧!機會是不等人的。」
「你說的簡單。」
「本來就是,我對你很有信心的。」
雲颺苦笑不語,他原本也是很有信心的,可是……
「去吧!去吧!夏天正是戀愛的季節。」雲翔見他陷入沈思,又補上一句。
「春天才是戀愛的季節吧?」
「一年四季都是呀!現在是夏天,我當然說,夏天正是戀愛的季節。到了冬天,我就說,冬天……」
「正是戀愛的季節!」雲颺綻開笑顏,接下話。
第8章()
一千多個日子,在各自舔拭傷口中度過,再見面卻恍如隔世,相對無言。
窗外木棉花的繁華,一如分別的當時。
采晴和維青對坐著,愧疚感使她無力迎向維青的眼,側著頭流連於窗外的景色,火紅的木棉花是記憶的鑰匙,開啟了壓抑的狂流,賦予面對現實的勇氣。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四年前的……」釆晴絞著衣衫的手冒著冷汗,道歉的方式儘管已在夢裡演練了千百回,真要派上用場時,仍笨拙得表達不完整。
「別說這些了。」維青拾起她的手放在掌中,「告訴我,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一句真誠的問候,越過時空,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喚醒沈睡的回憶,她曾是那樣依賴她!
釆晴動容地握緊她的手,「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和妳像現在這樣說話了。」
「傻瓜,我根本把妳當成親妹妹一樣,是妳叫我別再找妳的……」維青笑著說。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實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但我還是得告訴妳,那不是我的本意,當時……」
維青專注地聆聽著她的細訴,同時發現了雲颺的細心!他轉述得鉅細靡遺,而且不加入個人的評斷或猜測。
「一切轉變得太快,太突然,我只覺得一片混亂,那麼莫名其妙的話就冒出來了;等妳跑掉之後,我才知道我說了什麼,我不是存心要讓妳難堪的,真對不起。」她再次訝異於述說時的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這篇「愛的告白」居然沒在心湖激起任何漣漪。
「妳確定……妳是愛上我了?」維青試探地看了她一眼謹慎地問。
「嗯!」她肯定地點點頭。
「像情侶那樣?」
「嗯!」她又點頭。
「現在呢?還像以前那樣愛我?」
「對!」
釆晴信誓旦旦的模樣,讓維青深深的歎息,沒辦法了,只好使出殺手鍆,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壓抑住心裡的緊張不安,她神色若定地來到釆晴跟前,「吻我。」
釆晴本能地往後縮,驚慌地閃躲著維青愈來愈貼近的臉。怎麼會這樣?她在心裡大聲地吶喊著。
維青停了下來,和她保持著五公分的距離,眼睛牢牢地鎖住她,「妳不是愛我,像情侶一樣嗎?」
「可是……那也不必接吻哪!」采晴侷促地蠕動著身體,無法想像她和維青接吻的畫面,光說出「接吻」這兩個字就夠她臉紅的了;腦海中突然閃過雲颺的臉,更教她心跳加速。
「妳去問問看,有哪對情侶不接吻?」乘勝追擊,毫不放鬆。
「誰說情侶一定……」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她也不是很肯定,這種事教她上哪兒問?找誰去問?「我們能不能不要……只像以前那樣在一起?」
「行!那就是好朋友嘍」維青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要是釆晴真要吻她,那她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幸虧,她下對了賭注,賭釆晴不敢也不能。「還說自己是同性戀呢!有沒有搞錯哇?」現在可以坐得安穩了。
「可是……」
「有些時候,對同性產生的迷戀、愛慕,只是暫時性、階段性的。」
她似懂非懂地望著維青。
「讓我這樣說好了,我們唸的是尼姑學校,每天接觸的都是女孩子,當浪漫的憧憬遇上沒什麼選擇的情況,便容易把週遭符合類似條件的女孩子,冠上白馬王子的形象,我也有過這種心情呀!國中時迷上隔壁班的女生,.她籃球打得又帥、又準,為了接近她,我還特地練籃球,有時候和她一起打,我就故意打得很爛,讓她指導、糾正我的姿勢。後來又迷上一個B段班的學姐,多欣賞她那股吊兒郎當的味道哇!不在乎成績、不在乎升學壓力,我就沒法像她那樣放得開……」雖然穿著長裙,維青還是蹺起二郎腿示範說明:「我知道我的言行舉止很有男人味,這點我正在努力修正中,但改變是需要時間的,給我一點時間嘛!別老是把我當Tom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