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葉旋
鍾宇帆笑著說:「你怎麼不喝?該你乾杯啦!」
林書薇的眼眶裡忽然浮現出一抹濃濃的霧氣,「你……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喝下那杯水……」
鍾宇帆面不改色,「只是一杯水而已,哪有什麼為不為什麼的。」
林書薇的聲音已漸漸顫抖,「你一心想叫我喝下那杯水,是有原因的對不對?」眼淚更是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她似已傷心到了極點。
鍾宇帆咬著牙,「別胡思亂想了,哪有什麼原因!」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什麼事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林書薇傷心欲絕,話聲也已哽咽,「我知道你討厭我,你不喜歡見到我,你根本就沒愛過我,對不對?」
不讓他有回話的機會,她接著又說:「我不在乎!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不在乎。只要我愛你,只要是你說出口的話我一定聽;要我做的事我也一定去做,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啊。」
話聲甫落,林書薇忽然從他胸膛裡掙脫,接著身一傾,茶几上那杯水已然在握。
她凝視著那杯水,淒涼一笑;儘管右手隱隱顫抖不停,她仍毅然決然地將那杯水移向自己的櫻唇……
第7章()
「她若喝下這道符,雖不至使她魂魄盡散,卻也足以令她元氣大傷的現出原形……嘿嘿,到時她肯定難逃我的手掌心。」
「讓她連鬼都當不成,打散她僅剩的一魂二魄,讓她回到如來佛祖身邊,永生永世皆不得超生……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剎那間,阿添仔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皆快速地在鍾宇帆的腦海裡掠過。
喝下這杯符水,無疑會使她現出原形,然後元氣大傷的回到陰間。
她會不會因此被抓去閻王殿上接受閻王的審判?她會留在陰間繼續受苦受難?
還是等待投胎轉世?
不論答案是什麼,只要她一喝下那杯符水,極可能與自己永別。那麼,他又得到了什麼?
喝下那杯符水就是永別的開始——
「書薇,不要啊。」鍾宇帆思忖至此,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同時掌出如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向她手上的杯子。
乓的一聲,杯子落地,跌成粉碎。
林書薇幾乎連發愣的表情都沒有,只是淚眼汪汪地凝視著他,「怎麼啦?為什麼又不讓我喝了?」
鍾宇帆暗歎一口氣,「台灣的污染太嚴重,所以這不是一杯我們可以喝的水。」
林書薇仍注視著他,「我想聽你說真心話。」
「我……」鍾宇帆支吾片刻,顯然還是欺騙不了自己的良心,「我……我捨不得你啊!」
儘管她臉上滿佈淚水,但她還是笑了,「捨不得我什麼?」笑得淒美、絕倫。
鍾宇帆完全無法逃避她臉上那抹特殊的表情,「我捨不得你跟我分開,我更捨不得因而見不到你。」
林書薇淚中帶笑地說:「其實你還是可以放手一搏,跟你自己賭一賭的。」
鍾宇帆立刻擺出一張苦瓜臉,「如果輸了怎麼辦?我根本不是一個賭徒的料,我輸不起啊!」
林書薇的淚水忽然如泉湧般流出,喃喃地說:「我……我又何嘗輸得起呢?」
瞧她那副哀怨淒絕的神情,鍾宇帆不禁暗罵自己一聲混球。她對自己是如此的癡情,她是那麼的深愛著自己,他怎麼可以令她如此傷心呢?
鍾宇帆按捺不住地撲向她,將她一把摟入自己懷裡,抱得很緊很緊。
她的身子骨散發出一股熾烈的體熱,柔軟發燙,隱隱顫抖著,顯示出為了那杯水,為了愛而賭,她已害怕到了極點。
剎那間,鍾宇帆整個人都茫然了。
傳說中的鬼怪不是齜牙咧嘴的,十分恐怖嗎?為什麼她不是?傳說中的鬼怪不是遍體冰涼、刺骨生寒嗎?為什麼她不是?難道……難道是我太多心,錯怪她了?
萬一她是,萬一我剛才沒阻止,讓她喝下那杯符水……鍾宇帆思緒一陣混亂,久久無法平息。
「你在想什麼?」林書薇此時已不再顫抖,抬頭凝視著他。「你的表情又開始邪惡了哦。」
鍾宇帆搖搖頭,「每次一見到你,想叫我自己不邪惡也難……」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長得好帥好帥的狗屎醫生怎樣了?」
林書薇咧嘴一笑,不答反問:「怎麼啦?你還在吃醋啊?」
鍾宇帆不答,酸溜溜說:「我看那個狗屎醫生的眼睛顯然是脫了窗,居然會對你有意思,八成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別擔心嘛!」林書薇在他懷裡撒嬌。
鍾宇帆在心中一陣苦笑,這要我如何去接受自己是被一個女鬼纏身?她……她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居然就能牽引我的情緒,我……我無法欺騙自己,我是真的愛上她啦!
他心裡在想什麼,林書薇彷彿就像是他肚子裡的回蟲那樣瞭解他,當下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也愛你,早在兩年前的那次邂逅,命中注定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鍾宇帆聞言不禁熱血沸騰,內心深處更是如波濤洶湧股,怎麼樣也無法平息。
她能大大方方地對自己做最深沉的表白,為什麼自己做不到?
兩年前那次奇妙的邂逅,兩年前那段遭遇,這兩年期間無一日不在鍾宇帆的內心翻攪。
他恨她,卻思念她,滿腦子想找尋她的下落,難道這不就是愛上她的開始?
是的!他不是現在才愛上她,其實早在兩年前的那次邂逅他就已種下了愛苗,現在應該是開花結果的恰當時機啊!
她到底是人是鬼,在這個節骨眼已不再那麼重要,至少他還擁有現在,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誰又能預料呢?
去他的將來!他在乎的只是現在。
此時此刻他會有這種想法,並非表示他對她只是存著玩玩的心理,而是愛情到了最後昇華的境界時,絕非自私性的佔有,而是犧牲、奉獻、寬容、無怨無悔,唯一能把握的,也唯有現在。
鍾宇帆什麼也不再想,一句話也不說,慢慢地抱起她的身子,然後朝臥房走去。
與前幾個早晨醒來時的情形相差無幾,林書薇仍是帶著愉快且又滿足的笑容自夢中清醒,唯一的差別是她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
她全身一絲不掛,赤裸裸地側躺在床上,而她的背貼著一個滾燙的胸膛。天啊!
她居然是躺在男人懷裡睡著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書薇驚駭得坐起身子,當場傻了眼。
只見抱著她入眠的正是自己經常會想到的那個混球。她的左腳跟他的左腳,以及她的左手與他的左手皆被絲襪緊緊地綁在一起。
她這一翻身,他也隨即醒來,「早啊!書——」
「薇」字尚未出口,她已重重地甩了他一掌,「你這個混球!」
「又怎麼啦?」鍾宇帆撫著臉頰,「你別老是動不動就打人嘛!」
這一巴掌甩出,林書薇整個人已完全清醒。
她會莫名其妙地躺在他身邊,還赤裸裸地一絲不掛,如此說來,之前的事並非夢境,而是一個事實。
她的住處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當然不可能跑去她的住處將她綁來此地。
那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甚至赤裸裸地躺在他的懷中。
天啊!她完全不知道鍾宇帆住在什麼地方,那麼自己是怎麼走來的呢?
「對……對不起……」這實在是一件邪門得離了譜的事,她已完全接受這個事實。「我……我太衝動了……」
鍾宇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帶有一絲絲頑皮的口吻說:「現在你總該承認,曾經發生在你我身上的事,它不是夢境而是一個事實了吧?」
「我……」林書薇無言以對。
其實,在她的潛意識裡完全搞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要叫她承認什麼?她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啊!
「嘿嘿,我就知道!」鍾宇帆得意洋洋說:「為了讓你眼見為實,我想了老半天,最後終於決定將你我綁在一起,只要你有任何一點輕舉妄動,嘿嘿,我肯定將你逮個正著。」
說著說著,他的眉頭忽然緊皺,竟帶著傷感的口吻又說:「你還真殘忍啊!每次摸黑離我而去,你知不知道當我一早醒來見不到你人影時,那種心情有多郁卒嗎?」
「還好,今天早上這一巴掌挨得還算值得,不管怎麼說,你終於也可以明瞭這個事實了。」鍾宇帆彷彿是個自閉症患者,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個沒完沒了。
林書薇凝視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眼前這個男人得到了她所有的一切。可是,她對他的感覺竟只能在夢境中摸索。當夢醒時分,當她清清楚楚地回到現實時,卻又對他感到如此陌生。
林書薇眼巴巴地望著這個既似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內心如波濤洶湧,久久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沉思著,臉上不自覺地顯露出那抹特殊的表情,鍾宇帆登時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