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衣沅
「我沒有!」汪羽璇閉上眼猛搖頭,任激動的奚心璦在馬路邊大喊。
「不要騙我!把頭埋起來當鴕鳥是沒有用的!」奚心璦拉住她的手,旁若無人繼續喊。「你以為當沒事,就可以把車赫凡推走嗎?把你的真愛推走……」
「小聲一點!這裡是馬路邊……」汪羽璇發現一堆路人都看著她們。
「好啊!那你告訴我,你想把他推給誰?我嗎?」奚心璦顯然顧不了那麼多,維持大嗓門繼續說:「你太天真了!告訴你,愛情這件事我比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就算再生氣也沒辦法阻止一段感情發生,所以你幹嘛怕我生氣?在愛情的國度裡,勝者為王!你現在佔上風了,應是你讓對手害怕才對……」
「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汪羽璇完全制止不了奚心璦的歇斯底里,就在感覺快崩潰的時候,她等的公車緩緩駛來。
車門一開,汪羽璇毫不考慮地跳上去,留下情緒仍然激動的奚心璦對著公車大喊。「明明你就喜歡他,為什麼不敢承認?你不知道愛情是不能讓的嗎?」
公車緩緩開動,汪羽璇從窗戶看見她的表情由激動,慢慢轉成黯淡,再轉為凝重……
她還看見那個越退越遠越小的背影,微微輕顫著,似乎在哭泣。
汪羽璇長長歎了一口氣,很難想像平常個性像大炮的奚心璦也會有這麼感性的時候,只是不能確定她的落淚是因為輸了這一局,還是心疼車赫凡碰了硬釘子?
碰了硬釘子的男人會怎樣呢?汪羽璇這時候才想起要跟自己「不見不散」的車赫凡,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死心眼在學校裡等。
汪羽璇突然有點不安,見識過車赫凡的固執,不敢想萬一他真的等不到人,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汪羽璇在家附近的站牌下車,雙腳才踏上紅磚道,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形就擋在她眼前。
「你、你怎麼在這?你跟著公車跑?」看兄車赫凡在她下車的公車站等,汪羽璇不可置信地瞠目結舌。
「我說過,我一定會等到你。」車赫凡牽起嘴角淡淡一笑。「你不是不信嗎?現在相信了吧?」
「都說沒什麼好講的,你還跟著我做什麼?」汪羽璇轉頭不想理他。「我要回家了,恕不奉陪。」
「別這樣,我知道你很委屈也很生氣,」車赫凡一把拉住她的手,語氣激切。「只耽誤你一點時間而已,同學一場,你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真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是你吧?!」汪羽璇想起那天的羞辱,忍不住扯開嗓門喊。「是誰先不尊重『同學一場』的情誼?你還有臉跟我討交情,哼!」
「上車,別在馬路上吵架。」車赫凡不由分說硬拉著她上了停在路邊,一部嶄新拉風的雙人跑車裡。
說來諷刺,亮晶晶的昂貴新車正是生日會上他父親送的禮物,而今他開著這部昂貴新車追在公車後頭,就為了汪羽璇這狠遭閉門羹款待的客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車赫凡,你給我的羞辱難道還不夠?」
汪羽璇幾乎是被車赫凡的蠻力押進那輛嶄新的跑車裡,莫名又羞忿地狠狠瞪視緊抿雙唇的他。
「我欠你一個道歉。」車赫凡深深看著忿怒又驚慌失措的她,良久,深長幽怨歎了一口氣,沉篤:「很快我就不在台灣了……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你……」汪羽璇晶瑩水眸訝然瞠大,緩緩張開紅唇。「什麼叫『以後沒有機會了』?你要永遠離開台灣?」
車赫凡眼睛直望前方,薄唇緊抿沒有回答;而她的一連串疑同,在他踩下油門加快車速後,被從車窗灌進的冷風吹得四散粉飛。
很快地,離開車水馬龍的繁榮大路,車子轉向高架快速道路,往一個她完全沒有概念的方向飛馳。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汪羽璇茫然望著始終不發一語的他,逼同道:「車赫凡!你有沒有搞清楚,我跟你不一樣,你可以閒閒開著車子到處晃,我沒有這種閒工夫,你最好現在馬上調頭送我回去,要不然……」
「放心,我不是人口販子。」終於,車赫凡幽幽開口,以近乎請求的語氣。「別緊張好嗎?剛考完試,出來吹吹風、放鬆一下心情又何妨?我帶你去一個不錯的地方……」
「你!」他的溫柔「宣告」讓汪羽璇無法招架,何況已經坐在他的車子裡,她又能如何?
過了約莫四十分鐘,車子停在北部某個海岸風景區,落下黑幕的海邊並不全然孤寂,觀景平台上還有幾輛賣熟食的小貨車正冒著白茫煙霧。
「好了,現在到了你要的地方,反正我哪裡也去不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汪羽璇雙手一攤,一副慷慨就義的瀟灑模樣,然後把臉轉向海濤淘湧的岸邊,感受凜冽海風的蕭索。
「羽璇……」搖下車窗,車赫凡點根菸,輕輕低喚她的名字。「我欠你一個道歉。那天發生那樣的事,我真的覺得對你很抱歉。」
「呵,都過這麼久了,你的反應會不會太慢了?」汪羽璇搖搖頭,美麗紅唇銜著一抹淡然笑意。「坦白說,很多傷害並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化解。就像你不可以在大街上把某人狠狠揍一頓,揍完了扶起傷痕纍纍的受害者、摸摸人家的頭、再跟人家說對不起就沒事了……」
「我知道要你原諒太強人所難。」車赫凡緩緩吐了一口煙,沉重道:「挑明了說,那天你很無辜。那女人完全衝著我來,她只是想盡辦法要找我的碴。很不幸,你的出現成了她最好利用的箭靶子。」
「箭靶子?我倒真是萬箭穿心,徹底如她的願了。」
「所以,我覺得非常對不起,」車赫凡深情望著她,萬千個抱歉無以傳遞。「不管你怎麼想,我希望你千萬不要以為我是故意的。我絕對不是故意邀請你,然後讓你難堪,我可以發誓,我真的沒想到那女人完全不給我留餘地!她為難我請來的客人,無疑已達到打擊我的目的,接著再去我爸面前加油添醋一番,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正合她的意!」
「她……是指你父親的大老婆?」汪羽璇回眸,恰好迎上他沉澱太多心事的黑瞳,彷彿不必太多言語,由他帶愁的眼中已經感受到他正承受的強大壓力。
「如果可以,我希望生在平凡的家庭。」他歎了口氣,簡單一句話道盡他的無奈痛苦。
「悲哀的是,我們都不能選擇家庭,也不能選擇父母。」汪羽璇有同感地點點頭。「最難過的應該是你母親吧?可以想像她為了你,每天不知要忍多少委屈。以前的女人都是這樣,為了心愛的男人、為了孩子,可以忍人所不能忍。」
「我媽是被他騙的!」車赫凡恨恨將捺熄的菸蒂丟往海的方向,怒道:「才十八九歲的小女孩懂什麼?還不是那個卑鄙無恥下流的東西騙了她……車金祺要是個男人,就不該耍這種下賤手段!」
「要是我的話絕不會這麼傻。」汪羽璇心有同感地脫口而出。「男人的感情說變就變,我爸還不是這樣,有了點錢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不負責任的他只求自己逍遙快樂,害慘了我媽!」
「男人若真愛一個女人,怎可能讓她難過?」車赫凡臉上露出超出他年紀的成熟睿智。「以後,只要是我愛的女孩,就一定是這輩子我最愛的人,我會把她當全世界唯一的寶貝一樣疼愛……絕對不會像我們的爸爸一樣,把愛情當兒戲,把女人當玩具!」
車赫凡說得語重心長,汪羽璇看著他充滿柔情的眼,隱約感受他這番話彷彿是特別說給她聽的。
「那、那是你的事……又不關我的事。」汪羽璇別開頭,逃避他含情的凝眸。
「就關你的事!」車赫凡激動扳過她身子,低啞輕喊。「羽璇,我今天不僅要向你道歉,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訴你……其實,我對你……」
他突然停頓,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了喉嚨,然而,那澍漾上水霧的眼眸已透露了答案。
汪羽璇無法再逃避,怔怔望著他欲言又止的複雜表情,良久。
「……我就要離開台灣了,有些話實在不能隨便說。」他艱難開口,卻終究是沒說出「其實」之後的答案。
「是你父親的意思,還是你那個跋扈的大媽在搞鬼?」汪羽璇不經意的詢問裡仍透露出失望。
「都有吧。他們兩個,對我而言一個狼、一個狽,專門聯合起來讓我們母子倆難過。」車赫凡又歎了口氣。
同時,他不動聲色握住她輕靠在他身側的小手,微微施力,側過頸含情脈脈看住她盈亮的眸。「說真的,要不是為了我媽,我才不甩那對狼狽說什麼。只是,我真的沒辦法面對我媽的眼淚……他們威脅我,如果不離開台灣到美國念大學,以後『東兆』就沒我的分——有沒有分我根本不在乎,但我媽卻很在意,所以,我只得乖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