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衣沅
車赫凡拿起藥罐又吞下幾粒藥丸,灌下大半杯水,頭痛的症狀沒有緩解,說出口的話也充滿悲觀。
第二章
即使冬日的早晨多陰雨,汪瑀璇一樣保持每天晨跑一千公尺的習慣。
緩慢的奔跑過程,剛好讓她思考一天的工作內容,或者用來決定公司的重要決策。
跑完全程,精神奕奕的她照例到十字路口的豆漿店買一份豐盛的早餐帶回家,她喜歡在衝過澡後,以新鮮出爐的當日報紙和熱騰騰的豆漿包子展開全新的一天。
打開厚厚一疊報紙,汪瑀璇習慣性從財經版開始看起,熟練抽出她想看的那一落,整版攤開放在餐桌上,不過才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明明是財經版面,卻大剌剌擺著一對俊男美女的親匿合影,女的身穿一襲連身挖背露胸的緊身禮服,手腕高高舉在鏡頭前,幸福洋溢地展示腕上的璀璨鑽表;她緊偎著一名高大帥氣的男子,他穿著俐落的黑色西裝,深刻的俊美五官散放唯我獨尊的王者氣息。
汪瑀璇倒抽了口氣,怔怔望著照片裡英挺出眾、帥氣逼人的「男主角」。
他眉宇間散發的尊貴自信氣質足以讓女人們神魂顛倒,他嘴角的微笑也一如以往帶著叫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是的,他成熟了,也成功了。
汪瑀璇眼中浮起一層很淡很淺的迷霧,透過這層霧,她細細端詳幾乎占掉大半版面的英俊臉孔。
這男人無疑已登上了高峰、坐擁眾人夢寐以求的金錢王國。他不再是昔日穿著T恤牛仔褲的校園王子,今日「他」已是身價以千億計的「東兆集團」執行長。
車、赫、凡。
三個經油墨印刷過的斗大字跡,像一把斧頭狠狠砍進她的心底。
記不得多少個痛徹心扉的無眠深夜,她只要一想起這三個字,心就像止不住的水龍頭汨汨淌血。
曾經她以為只要換了時空、變了容顏,這名字將不再對她有任何意義;曾經她以為既然往事已隨風而逝,關於這名字主人的一切也都灰飛煙滅……
然而當她很快掃過新聞標題,順便把新聞內容讀完,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又一陣無法止息、無止境蔓延的悵惘悸動,顯示這幾年來,她做的所有準備與訓練都失敗了——
唉,她真是沒用!
汪瑀璇心裡升起一道嚴厲責怪的聲音,伴隨著強烈的無力感,她頹然將報紙整落揮到地板上,完全沒有食慾,軟綿綿地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吸氣。
「汪小姐,奚小姐來了,她在客廳等您。」固定每天來打掃的林太太堆著和藹的笑容通報。「您不舒服嗎?臉色很蒼白呢!」
林太太見她大清早趴在桌上,趕忙關心問道:「是不是早上跑步著了涼?我給您煮碗姜茶熱熱身子吧?」
「怎麼啦,誰著涼要喝薑湯啊?我看,給她一個男人暖床比較實際!」
陡然響起一道爽朗的女聲,汪瑀璇眼睛也沒睜地回應。「一大清早,你跑來我家關心我的床夠不夠暖?不愧是老同學,真夠意思!」
「可不是。我才剛忙完一場婚禮,睡了一頓好覺醒來,想說我們很久沒見了,平常你忙得跟什麼一樣,不如來個早餐約會也不錯……你有什麼吃的?」
奚心璦獨資開了一家婚禮顧問公司,專門承辦上流名人的婚禮,常常一忙就好幾天沒辦法睡覺。
「水煎包、韭菜盒子、熱豆漿。」汪瑀璇睜開眼,揉了揉太陽穴,對打掃的林太太說:「我沒事。可能是早上跑步太劇烈,加上又沒吃東西的關係。」
「喔,那您得吃飽才成,工作那麼忙,要多吃飯才有體力嘛!」
「林太太,你放心啦,只要有我跟她搶,保證她吃得比誰都多。她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跟我搶東西吃,不是有句話說,『搶來的食物特別好吃』嗎?」
「呵呵……搶東西吃當然很有趣,姊妹淘搶什麼都行,就是別搶男人,那可就傷感情了。」
林太太只是隨口開玩笑,卻意外讓現場空氣瞬間凝結。
汪瑀璇看見奚心璦臉上快速閃過的複雜表情,就算好友努力壓抑泉湧而出般的情緒,她依然無法視而不見。畢竟奚心璦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全世界只有奚心璦最瞭解自己經歷過的重重苦難——
除了她,世界上沒有人知道汪瑀璇從哪裡來,也沒人知道在汪瑀璇漂亮的瓜子臉下,曾經是一張破裂碎散、幾乎無法綴補的駭人模樣。
她們的友誼無可替代,汪瑀璇重生的那天就對天發誓:今生把心璦當做親姊妹一樣,不管她想要什麼,只要自己能力做得到,一切在所不惜。
奚心璦撿起散了一地的報紙,隨手拎起一袋熱騰騰的水煎包吃了起來。「快吃啊,還愣著幹嘛?等會兒全給我掃完了,我可不管!」
「你先吃,我胃有點悶。」汪瑀璇確實開始覺得胃悶,特別當她看見不忍細閱的那頁新聞再度被翻開——
「哇,八百萬的手錶!又是一個不把錢當錢的凱子。嘖嘖,我怎麼就遇不到這種凱子爹?」
奚心璦津津有味地吃著水煎包,配著俊男美女和高價鑽表的新聞。「哼,這小子越來越花心了,前不久才甩了名模女朋友,這麼快又搞上江萬益的掌上明珠……奇怪,上流社會交友圈這麼複雜,『他』不怕得愛滋啊?」
「『他』成功了,心璦,他做到了,車赫凡真的佔據了財經版面的頭條。」汪瑀璇瞟了一眼照片,語氣淡然道:「時間過得真快,你應該記得他當年發下的豪語吧?」
「百顆無瑕美鑽、耀眼生輝、名表贈佳人——年輕地產業鉅子,一擲千金為紅顏……」奚心璦像是沒聽到汪瑀璇說的話,逕自讀著報紙,表情充滿鄙夷不屑。「八百萬一只手錶?這女人胃口還真大,這樣子削人家她良心過得去嗎?」
「對他主導的東兆集團而言,八百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數字。」汪瑀璇慢慢喝下豆漿暖胃,定定看著奚心璦的平靜面容,沉吟數秒,忍不住開口問:「他……到今天為止,完全沒有跟同學們聯絡嗎?」
「你希望他跟誰聯絡?」奚心璦清亮的眸中陡然射出光芒,若有深意問:「你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車赫凡嗎?就算他是,汪瑀璇也不再是以前的汪羽璇了……」
「算了。沒事……當我沒問。」汪瑀璇頹然別開頭,她不喜歡心璦咄咄逼人的模樣,那實在很不可愛。
「瑀璇……其實,有件事情……」奚心璦放下報紙,抿了抿唇沉吟,一副深思熟慮的謹慎態度。「我一直想告訴你,關於他……車赫凡……只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既然你覺得我可能不想聽,那就別說了。」汪瑀璇很懊悔,她實在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瑀璇,我知道你還在意……車赫凡他……」奚心璦微啟的紅唇開了又閉,似乎不知該選什麼樣的詞彙。
「這麼難以啟齒?我不是說過別說了,你不必為難。」
她喝盡杯裡的熱豆漿,語氣寒漠。「時間差不多了,我該換衣服化妝準備上班了。你呢?要不要我送你到公司?」
「你別這樣好不好?我是認真的——」奚心璦皺起眉,把最後一顆水煎包放進嘴裡,嘟囔道:「每次跟你講正經事就這樣……如果你真的放得下,大可左耳進、右耳出,當作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就好了嘛!反應這麼大,根本還放不下……」
「……好了,你別訓我了好不好?你要說就說,我聽就是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汪瑀璇沉沉吐了口氣,挺起背脊好整以暇等她說。
「前幾天,我見到他了。在一場名人婚宴裡。」奚心璦清亮眸中浮上紅絲,語氣黯然。「我見到車赫凡,如假包換的車赫凡。不過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婚宴進行了一大半,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向前和他攀談,直接說我是奚心璦,是他的高中同學,還說了一些高中時代的事情,可是他……」
奚心璦頓了頓,激切眼眸對上汪瑀璇,發現好友的眼中緩緩燃起一小簇火焰。
「嗯,然後呢?」汪瑀璇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很努力壓下心底莫名翻騰的悸動,在好友面前刻意佯裝平靜,卻不知眼中的火苗已洩露了她的秘密。
「車赫凡看著我,看了很久、也很努力想了很久,最後很不好意思地笑說:『對不起,奚小姐——我沒什麼印象。』他竟連高中同學都想不起來?」
「或許,他真的忘了吧。」汪瑀璇眼眸更黯,歎息似地吐出幾個字。
「可是,我覺得不太可能,那場山難的後遺症有這麼嚴重?他雖然身體受傷,但不至於變了一個人!我感覺他似乎有什麼苦衷……」
「算了。」汪瑀璇輕輕吐氣,她眸中的火苗已緩緩熄滅,站起身移步往臥房走去,輕描淡寫道:「既然人家都說忘了,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