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唐浣紗
而今,眼前這個小女人突然喚醒了他的嗅覺,也喚醒他體內沉睡已久的渴望
對家的渴望。
一個溫暖的家,應該要有不絕於耳的笑語,應該要每天都有飯菜香味,而不只是佈置著一堆昂貴卻冰冷的傢俱。這個房子裡擁有最先進的家電產品,可是流竄其中的,卻是冷冰冰的氛圍。
「春天的手拍一拍曬乾的枕頭,夏天的溫柔躲在你的畫框不走,秋天的小指頭點亮了小鎮的燈火,冬天的尾巴摩擦愛人的雙手,雨天的手啊牽著你的衣袖……」(陳綺貞/作詞:雨天的尾巴)
敖震邦瞇起銳眸,看著正在爐台前邊炒蛋,邊唱歌的小女人。其實,他對這位孟小姐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不,應該說是非常惡劣。
第一次見面,她就把他的房子塞滿玫瑰花,還有恐怖的氣球,害他蕁麻疹嚴重發作,癢得他幾乎要抓狂了。
最可惡的是,這個肇事者不但沒有絲毫悔意,還在他下榻的旅館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他一頓,罵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惡棍,罵他不該書蘋蘋哭,罵他市儈現實、俗不可耐。
前幾天當蘋蘋的看護跟他請辭時,他為了接替人選非常的煩惱,蘋蘋一再提議請曉舟來幫忙照顧她,但再度聽到「孟曉舟」這三個字,他只覺得像是聽到了「災難」的代名詞,心裡萬分的不願意。可是,拗不過親妹妹的一再請求,到最後他也只好讓步,撥電話給孟曉舟,請她過來探視蘋蘋。
在他的印象裡,孟曉舟是個過度天真,以為浪漫就可以當飯吃的小白癡,她不知民間疾苦,腦子裡不知裝了什麼,講出來的話更像是火星語。他但願自己可以不用再遇到這位天兵小姐。
不過,今天的她,看起來似乎還不賴。
上次她穿了一身卡通服裝,全身上下配戴的飾品也都有卡通人物的logo,活像個長不大的女孩似的。今天的她依然是一身夢幻,只不過卡通服飾變成了雪白的蕾絲和蝴蝶結。
她穿了一件雪白長袖的娃娃裝,全身上下都有大量的雪白蕾絲,領口滾著粉紅色的荷葉邊,裙擺處有著刺繡精美的玫瑰花圖案,兩個袖日都以粉紅色的緞帶打了個蝴蝶結,整件衣服顯得非常夢幻飄逸。再搭配上弧度優美的長卷髮,還有濃密的長睫毛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就宛如一尊漂亮精緻的洋娃娃。
她在洋裝外繫了一條蘋蘋買的鵝黃色圍裙,敖震邦的眸光轉為闃黑。以前的他很討厭女人穿上一堆蕾絲衣物,因為那看起來就像是披了一塊桌巾在身上般,毫無美感。
但,眼前的小女人卻讓他改變了對蕾絲的既定印象。唔……其實她穿起來還挺漂亮的,雪白的蕾絲把她細緻的肌膚烘托得更加完美,看起來楚楚動人。
她一直唱著歌,敖震邦發現她的歌聲也挺不錯的,音色很甜美,好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正仰躺在青翠的大草原上悠閒地吟唱。歌聲裡的歡愉喚醒了他體內塵封已久的渴望,一種對於親密關係、對於溫馨記憶的渴望……
不!
察覺自己居然對妹妹的朋友起了異樣的感覺,敖震邦的面色一凜,狼狽地阻止自己腦海中翻飛的慾望,暗罵自己:你瘋了嗎?姑且不論孟曉舟是不是妹妹的好友,你根本不該對小妹妹出手!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既浪漫又天真,個性太不切實際了,壓根兒不知人心險惡。
他要的不是這種夢幻型的女人。他理想中的交往對象,應該跟他是同一種類型的人才對,她最好也在金融界工作,個性沈穩冷靜、細心縝密,對數字有清楚的觀念、很會持家,對未來也有明確的規劃。
反正,他要的女人,絕對是跟孟曉舟完全相反的典型。還有,她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她應該趕快回她家才是!
俊臉籠罩著陰霾,他緩步接近孟曉舟。
她依舊甜蜜地哼著歌。「雨天的溫柔總是選錯擁擠時候,雨天的小指頭騷動我虛有的鄉愁,雨天的尾巴拍打浪花一朵朵,雨天的尾巴讓夕陽牽著走,我的青春是否,你也牽著走……」(陳綺貞/作詞:雨天的尾巴)
把煮好的麵條撈出來盛入碗裡,曉舟動作輕盈地穿梭在廚房裡,找出另一個美麗的盤子,用鍋鏟剷起蔥花炒蛋,忙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後多出了一個人。
「你在做什麼?」
寒冷的嗓音讓曉舟嚇一大跳,拿著瓷盤的手抖啊抖的,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了。「我……我在炒蛋啊……」
敖震邦的眉頭皺得更緊,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頭恐龍似的。他俐落地接起快滑落的瓷盤,將它擱在餐檯上。「要給蘋蘋吃的?」
「不是,蘋蘋早就入睡了。」在他咄咄逼人的視線下,曉舟的粉臉漾起紅暈,莫名其妙地結巴了起來。「呃……這、這……這是要給你吃的,那個冷便當看起來……看起來很難吃,冰冷的食物對腸胃不好,會胃潰瘍,嚴重點的話還會胃……胃出血耶……」
喔!該死,我幹麼結巴啊?曉舟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秋水盈盈的美眸忍不住瞅著他。他好像簡單地梳洗過了,臉色看起來沒那麼灰敗,可眉宇之間似乎緊鎖著憂愁。廚房暈黃的燈光讓他那輪廓深邃的臉龐看起來更加神秘難測,他濃密的黑髮有點凌亂,下巴有些新冒出的鬍渣,讓他看起來有點滄桑,也很性感……
性感?喔NO!曉舟心底的警鈴大作。見鬼了!她不是最討厭這個唯利是圖的自大狂嗎?怎麼她今晚會覺得他看起來特別不一樣,還覺得他性感中帶了點頹廢、滄桑呢?糟糟糟!她知道自己最難抵抗的,就是這種危險滄桑型的男人了!
敖震邦面無表情,看也不看那盤蔥花炒蛋還有散發著芳香的什錦面,冷硬地在兩人間劃出距離,道:「你不必做這些事,基本上,我只是聘請你當蘋蘋的私人看護,你只要照料好蘋蘋就好,不需做家事。有一個鐘點女傭會過來打掃房子,一週三次。」
他宛如冰霜的表情刺痛曉舟的心,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可笑,像個白癡似的,更像是個小丑。
她到底在幹麼啊?明明知道這個臭男人眼中只有錢,渾身銅臭味,她居然還傻呼呼地替他做菜?
見鬼!她一定是中邪了!
曉舟氣憤地脫下圍裙,把它扔在餐檯上,以最冰冷的口氣道:「很抱歉,我不該擅自進入你的廚房,關於這一點,我保證絕不再犯。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關於照顧蘋蘋的事,我可沒有答應。我今晚只是過來探視蘋蘋罷了,看護人選,你最好另請高明。」
哼,一看到他那張千年寒冰臉,她就覺得反胃!要她搬來住在這裡?想都別想!她也不想領他的薪水,免得弄髒了玉手。
「為什麼?」敖震邦很不解。「你現在不是失業嗎?花坊已經倒閉了,不是嗎?」
「我是失業了!」曉舟氣得面紅耳赤,恨不得跳起來咬死他。「可就算會餓死,我也絕不替你工作,更不想領你的臭錢!」
她氣翻了。這惡棍又在嘲笑她,笑她失業,他真是天底下最刻薄的混蛋,每次見面都要竭盡所能地奚落她、取笑她。
「話說完了,我要回去了!」曉舟氣到七竅生煙,抓起擱在一旁的包包就往外衝。氣死了,氣死了!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刻薄鬼一眼,再也不要!
才衝到大門口,曉舟突然又轉過身,像是冒著蒸氣的火車頭般往回衝,一路衝回廚房。
她直奔向料理台,以最快的速度抓起地上的廚餘回收桶。
「你在幹麼?」敖震邦完全看傻了,她的動作……好詭異。
曉舟不回答,緊抿著嘴唇,臉色冰冷地一手抓著廚餘桶,另一手拿起剛煮好的什錦面,嘩啦啦地倒入桶中,緊接著,又抓起另一盤蔥花炒蛋。
她恨死了!尤其恨自己的白癡,居然還傻呼呼地替這種人下廚!離開前,她要把這些「證物」都毀屍滅跡,通通帶走,不讓這個討厭鬼有機會繼續笑話她!
倒光炒蛋後,她忿忿地把瓷盤放回餐檯上,不過她的動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刀叉架,一把銳利的小刀倏地震出來,不偏不倚地劃中她的手背。霎時,她白嫩的肌膚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好痛!」
哇哩咧——看著那道血痕,曉舟簡直快氣暈了。現在是怎樣?莫非人只要一衰,就會萬事皆衰嗎?她孟曉舟還真是楣星高照,衰得打遍天下無敵手!不但失業、被冷血動物嘲笑,現在居然連一把小刀都要跳出來欺負她?嗚嗚嗚——她、好、慘、啊——
敖震邦見狀,立刻抓起她的手腕。「你受傷了?過來,我先幫你消毒再搽藥。」那把刀子是專門用來鑿椰子殼的,非常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