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齊晏
無夢放下筆,羞得滿臉通紅。行了吧?這是我寫得最漂亮的兩個字了,你可別再逼我寫字了,除非你想羞死我!
洛無天努力忍著笑,她的字著實令他驚訝了好一會兒,光看她的字跡,就知道她根本沒有好好讀過書、習過字。
但是能不能用文字溝通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必須再試試她認字的程度。
「再次多謝救命之恩,有件事我不明白,『育嬰堂』是什麼地方?妳為何住在那裡?」他快筆一揮,洋洋灑灑地寫下兩行字。
無夢很認真地瞪大眼睛,在有如行雲流水的文字中尋找自己識得的字,可惜結果很慘,加上「育嬰堂」三個字,她前前後後加起來總共只識得八個字,怎麼拼湊也猜不出洛無天到底在對她說些什麼話?
我知道他可能又謝我一次了,可他問了「育嬰堂」什麼事呢?看不懂呀……怎麼辦才好?
洛無天聽見她心中的哀號,再看她一臉茫然苦惱的模樣,大致明白了她認字的程度。很顯然地,他們在文字溝通上有很大的困難,麻煩的是,她連他最簡單的手勢都看不懂。雖然,他大可以用神力將心音傳達給她,不過,為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作罷。
就在他們兩個人各自沈默,尷尬對望時,寧總管適時走進來,解救了不知所措的兩個人。
『你們已經見過面啦!』寧總管笑著說道,並同時以手勢對洛無天說。
『多謝你替我辦妥這件事,她對我表達救命之恩的方式覺得滿意嗎?』洛無天以手勢問他。
『關於這件事,我來詳細告訴你。』寧總管邊比著手勢,邊將洛無天拉到桌案前,用寫的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洛無天。
無夢呆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個人安靜地用筆對談,表情有些緊張地盯緊洛無天臉上的反應。
當洛無天總算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錯愕地睜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她現在並不是來府裡做客的,而走你已經把她買進府來當僕婢了?」洛無天飛快地在紙上寫著。
寧總管有些抱歉地點點頭。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麼可以買她入府為奴?」洛無天嚴肅地板下臉。
「總好過她被賣給別人吧?」寧總管無奈地聳肩寫道。
「可是你要我如何安置她?」
「如果你希望不要太委屈她,那就把她收在你屋裡侍候你,過一、兩年再為她覓個好良緣,也算圓滿報恩了。」
「可惜她不識字。」洛無天撫額歎氣。
寧總管驚訝地回過頭看無夢。
「妳不是說妳背過詩嗎?怎麼不識字呢?」
無夢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到底筆談了些什麼,寧總管突如其來的一問,令她怔愕了一瞬。
「我是背過幾首唐詩,那幾首唐詩裡的每個字我都識得,不過……那幾首詩以外的字我就認不得了。」無夢心虛地咬了咬唇。
寧總管恍然明白,伸手抹了抹臉苦笑。
「妳識字不多,恐怕得另做安排了。」
無夢鎖緊眉心,從來都沒有為自己識字不多這件事如此懊惱過,她看著寧總管回頭又跟洛無天一陣筆談,想來是在「安排」她了。
「好了,少爺同意讓妳跟在我身邊做事,跟我走吧。」寧總管朝她招招手。
無夢遲疑地輕瞥洛無天一眼,低頭跟著寧總管走出去。
身後忽然響起兩下清脆的彈指聲,她和寧總管同時回頭,看見洛無天和煦地笑望著她,對她比了幾個簡單的手勢。
「少爺對妳說,有困難就來找他,他會幫妳。」
無夢聽了寧總管的解釋,忽然有種心酸的感覺,她分不清他對她說這話是出自對她的同情還是真心的關懷?但是對出身「育嬰堂」的女孩兒而言,這樣的話語是何等的珍貴。
倘若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你也能如此大方地對我,那份心才是比什麼都貴重啊!
洛無天傾聽到無夢的心聲,怔然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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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夢從未曾走進過綢緞莊,當她抬頭看見滿牆面全是五彩斑斕的美麗布疋時,情不自禁發出驚歎聲。
「無夢,我暫時先把妳安頓在店裡,布莊裡有夥計、丫頭和學徒幾十個人,我若一開始就讓妳做輕鬆容易的工作,怕底下的僕役會心生不服而暗地欺侮妳,所以妳得先從布莊裡的雜事做起,等妳慢慢熟悉布莊的工作以後,我再找機會把妳調進布房學裁縫,妳可願意?」寧總管好聲好氣地與她打商量。
「我願意。」她知道自己的境遇已經比一般的奴僕好太多了,而且能在這個宛如仙境般的地方工作,實在沒什麼可抱怨的。
「那就好,妳跟我過來吧。」他客客氣氣地帶她轉進後院。
「寧總管,依我看,這間布莊全都是歸你管的吧?」她發現每個人看見寧總管都畢恭畢敬的。
「妳的觀察力不錯。」寧總管笑笑。
「那你最好把我是少爺的救命恩人這檔事忘記比較好,否則你老是對我這麼小心翼翼、說話輕聲細語怕得罪我似的,要是讓底下的人看見了怕有失你的威嚴,現下我的身份只是你用五百兩銀子買來的僕婢,我覺得你應該用對待底下人的方式對待我,否則不只你不好管人,我要與人平和相處怕也不容易。」她一邊環看著週遭環境,一邊說道。
寧總管訝然止步,愣瞧著她那雙不存私心的眼眸。這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居然肯放下對她最有利的武器,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他眼下最感到頭痛的難題。
「妳的想法令我好生意外。」他對她另眼相看了。
「是嗎?」無夢挑挑秀眉。「你見過馮姑姑,應該知道讓她『調教』過的孩子很早就懂得看透人性了,何必意外。」
寧總管與她四目對望,心領神會地笑起來。
就在寧總管將她交給布莊裡管著大小雜事的大丫頭綠娘以後,她就開始過著與一般奴僕無異的生活了。
每天一早,她要掃地、抹灰,接著和綠娘兩個人一起把一天幾十個人要吃的菜挑、洗、切好,下午又得跟綠娘一起搗洗幾十個僕役的衣裳,日落西山後還不能閒著,要把一天幾十個人吃髒的碗盤刷洗乾淨。
做這些事情,對無夢來說其實不是什麼太苦的差事,她在「育嬰堂」的時候,每天做的差不多也都是這些事,只不過更累,更辛苦一點。不過這樣也好,她只要一躺上床就能立刻睡著,沒有多餘的功夫去想別的事,連晨星離開「育嬰堂」後去了哪裡?過得好不好?她都沒有力氣去想了。
然而,在城的另一頭,晨星卻有著和無夢截然不同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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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趙大爺騙了!她根本不是被買去侍候小姐的,而是被賣進了奢華淫靡的「倚紅樓」!
樓下大堂鶯燕成群,衣香鬢影,笙歌妙舞,令人目眩神迷。
晨星獨自一人坐在鋪陳華麗的繡房中,老嬤嬤特地將她梳洗打扮過,要她乖乖地等買她初夜的客人進門。
樓下大堂傳來撥彈琵琶和吹奏琴蕭的熱鬧樂聲,其中夾雜著男女之間的狎邪挑逗,這個奢華頹靡的世界令晨星感到驚恐無助,她逃不了,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
「妳為什麼一直哭?」
屋內忽然傳出一個陌生的聲音,晨星駭然轉身,看見一個白白淨淨的美少年慵懶地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你是誰?」她不記得自己見過他。
「我暫時還沒有凡人的名字。」他笑咪咪地偏著頭說。
「啊?」晨星傻了。這是什麼意思?是「倚紅樓」裡特有的用語嗎?
「妳不懂沒關係,我剛剛問妳的問題妳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一直哭?」美少年眨了眨清澈的黑眸。
「因為……我被逼著要賣身了……」想到自己眼前的處境,晨星的淚珠不禁又串串滾落下來。
「賣身不好嗎?」美少年困惑地問。
晨星一臉錯愕地瞪著他。
「你怎麼會說這種話?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想法竟然如此輕薄齷齪!」她泣聲怒斥。
「輕薄?是什麼意思?」他的表情更困惑。
「你到底是誰?這樣捉弄我很好玩嗎?」晨星委屈得直掉淚。
「妳如果不喜歡這裡,那就走啊!光是坐在這裡哭也沒有用吧?」
晨星微訝地看著他,漸漸開始覺得這個美少年很古怪了。他真的是「倚紅樓」裡的僕役嗎?如果是,照理應該不可能對她說出這種話才對。
「進了『倚紅樓』的姑娘是不可能走得出大門的,你如果是『倚紅樓』裡的人,不可能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