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金吉
即使沒有高級的化妝品和洋裝,她們的熱情與浪漫仍然像燃燒著火焰的玫瑰,教人移不開眼。
「我跟她們不一樣。」白若楠小聲地道。
朱巖桐挑眉,眼神有一瞬間變得疏離。
「哪裡不一樣?因為妳是文明人?」他的口吻難掩嘲諷,以為她終究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樣,自以為是。
白若楠倏地抬頭,有些生氣,也有被誤解的委屈。
「我沒有那麼想!」而且正好相反。
「不然呢?」他忽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拿下她的眼鏡,它遮去了太多事物,尤其是她真實的感情和想法。
他想要直視的、他感到好奇的,是她的真心、她的靈魂,而不是那層層包裝保護的外殼。
白若楠囁嚅起來。
「我不會跳舞,而且我也沒她們……好看。」女孩們不算漂亮,但每個人散發的光芒卻教她羨慕,那比任何雕琢過的美都要燦爛奪目!
朱巖桐恍然大悟,眼裡的疏離瞬間消失無蹤,嘴角忍不住勾起微笑。
果然,她就和他第一眼見到她時的感覺一樣──好緊張又怕生的女子。
「笑什麼?」白若楠嗔怒地瞪著他。
朱巖桐終於忍不住抬起手,在她還來不及抗議時拿下她的眼鏡。
「你做什麼?」冒失鬼!白若楠想搶回眼鏡,但他卻將手舉高,讓她連踮起腳尖都勾不著,只得與他怒目相視,總是被掩藏住的美眸隱隱燃燒著火焰。
朱巖桐心跳小小地失速,只是極其輕微的,還不足以織就情愫。這樣的異常不是因為白若楠拿下眼鏡後美得沉魚落雁,在演藝界多年,他看過形形色色的美女,白若楠的外表相比之下平凡無奇,讓他心神微動的是她眼裡的生氣。
他似乎瞭解自己為什麼對她感到好奇了。初見她時,他彷彿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牽動他心裡最深處的感情,如今這個影子在她赤裸的眼裡鮮明起來。
那是他曾經熟悉的眼神,以冷漠、脆弱、孤寂和善感堆砌而成的驕傲,和他自己刻意遺忘的本性如此相似。
「把眼鏡還我!」白若楠努力維持冷靜的聲音要求道。
「這是多少?」朱巖桐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還給我!」白若楠被他滿不在乎的反應激得漸漸藏不住惱怒的情緒,她覺得他就像幼稚園裡欺負女生的可惡小男生。
「妳先回答我。」
「二,快還我。」
「至少妳不是完全看不到。」朱巖桐把眼鏡藏在身後,面向白若楠和她閃躲追逐著。
廢話!除非她眼睛瞎了,這麼近怎麼可能看不到?白若楠生氣地跺著腳。
「你要不要還給我?」
朱巖桐仍是一臉痞痞的笑,「如果妳想進屋子裡去拿備用眼鏡,我建議妳最好用瞬間膠把眼鏡黏在鼻子上,否則我照樣搶過來。」
「你有病啊?!」白若楠為之氣結。
「妳的兩點鐘方向,烤小羊排的大嬸穿什麼顏色的圍裙?」他又問。
他想測量她的視力,以為她戴眼鏡是戴好玩的嗎?白若楠氣呼呼地開口。
「黃色,不過我看不清楚,你快點還給我。」
朱巖桐點點頭,「很好,這麼一來我確定妳不會因此而跌倒,或是一腳踩進火堆裡去。」說著,他將眼鏡收進他的襯衫口袋,「我先替妳保管啦!」
「你不能這樣!」白若楠叫道。他是土匪嗎?土匪也會搶些值錢的東西!
「妳有沒有聽過丑大鴨的故事?」他忽然問。
白若楠一愣,「什麼丑大鴨?」
「醜小鴨長大了,卻變成了丑大鴨,牠本來就不是天鵝,卻整天覺得自己不屬於群體。」
他說她是醜大鴨嗎?白若楠有些生氣,覺得他很失禮。
「直到有一天牠終於瞭解到,其實牠並沒有跟其他鴨子不同,只是牠心裡認定自己不屬於群體,事實上群體從沒有排斥過牠。」
白若楠因為他的話而呆站在火堆旁,原來在追逐中,他竟然領著她跑進了熱鬧的人群之中。
「沒有人天生和別人不同,妳或我都一樣,重點是要如何加入他們。」
所以呵!在這場歡樂的宴會中,星星和月亮都是主角,他的短暫離開不會中止歡樂的氣氛,只要加入他們,快樂的火苗就會延續……
朱巖桐笑著晃了晃她的眼鏡。
「看得太清楚膽子反而變小了,等結束了我再還給妳。玩得開心一點!」說罷,他朝彈奏音樂的人群走去。
可是她不戴眼鏡的話,每個人的臉孔都糊成一片啊!
「等等……」白若楠想追上去,三、四個女孩和幾個小鬼頭卻圍住她,拉著她的手加入眾人的行列,每個人都以最真摯的熱情歡迎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剛開始她很僵硬,簡直像機器人在比手畫腳,但是卻不好意思拒絕這些友善熱情的人。
至少朱巖桐說對了兩件事。
加入人群不是那麼困難;看不清楚別人臉上的表情,她反而會自在許多。
過去,她總在鏡片後小心觀察著別人的表情,因為太在意那些視線所代表的反應,結果是把自己綁得動彈不得;此刻,當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那道綁住她的無形鎖煉似乎也跟著鬆開。
有樣學樣地在火堆旁「繞」了兩圈──她相信自己的動作絕對算不上是在跳舞,頂多是跟著人群在火堆旁順時針繞兩圈──已經足夠讓她口乾舌燥、汗流浹背。
拿著托盤把啤酒和飲料送給每個人的少婦,體貼地遞給她一杯飲料,白若楠想也沒想地喝了一大口。
味道怪異的酒,不過也不是那麼難喝,而且摻了冰塊,正好解渴。
她在週遭人的歡呼聲中一口氣喝乾,身體的乾燥解決了,酒精讓她整個人飄飄然,跟著節奏起舞的身體不再硬邦邦的,連嘴角和臉上的線條都不經意變得好柔軟。
白若楠雙頰酡紅,幾綹滑下臉龐的髮絲因為薄汗粘貼在頰上,迷濛的視線、火熱的溫度、熱絡的氣氛,讓她忍不住漾起微笑。
朱巖桐的視線緊鎖著被小鬼頭們簇擁的白若楠,指尖在吉他弦上撥弄出不疾不徐的節奏,是對營火旁那個容易緊張又內向的「舞蹈初級生」小小的體貼,儘管週遭吆喝著、吵鬧著,他的眼中卻僅剩下白若楠嘴角淡淡的笑花。
開始時只是因為好奇,被那種隱約和他相似的靈魂吸引。
她看起來很年輕,但那身死氣沉沉的打扮卻和她的外表相差甚遠;她的臉部表情和背脊似乎總是繃得緊緊的,緊到當他無意間瞥見她鏡片後清澈卻小心翼翼觀察週遭的眼神時,忍不住擔心她會把自己給繃斷。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自我保護,他也不例外。
但是白若楠用來自我保護的「殼」卻複雜許多,看上去像冰塊、像刺蝟,冷漠、嚴肅、拘謹、不喜與人親近,真的觸碰到了才發現她是紙老虎,周圍的人感覺不到壓力,因為她把壓力包在自己的殼裡。
朱巖桐自認不是心理學家,不過他豐富的人生閱歷卻足夠在觀察後歸納出這些結論,尤其是他認定白若楠有著和他相同的靈魂……
他的視線隨著她旋轉,她唇畔的那抹柔媚,好像困鎖在沙漠中需要細心守護的花蕊,對比她平常小心萬分的自我壓抑,顯得異常珍貴。
朱巖桐失神地手上一滑,音樂差點走調,不過搖滾天王可不是當假的,一個回撥,就像即興來一段轉折的小插曲,惹得周圍的人拍手叫好。
琥珀色的眸子再度追上白若楠的身影。
他決定今晚結束以前,都不把眼鏡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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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舞蹈暫時告一段落,消耗體力過後特別容易肚子餓,一旁的兩張長桌上早已擺滿各種食物,全是今晚來到這裡參加聚會的主婦們所準備。
白若楠被邀請坐在長桌的一端,因為她是主客。
她整個人暈陶陶的,好像還玩不夠、跳不夠似的,這樣的心情讓她在面對眾人時難得的不感到緊張,紅著小臉接受每個人熱情的歡迎。
桌上都是墨西哥家常料理,玉米餅、雞肉和salsa醬等等,還有各種仙人掌料理。體諒她是外地人,吃不慣以玉米餅為主食的墨西哥菜,因此桌上還有義大利面。
朱巖桐坐在她右手邊,不時替她服務,倒飲料、取餐點,偶爾趁著她不注意時,一雙眼睛又直勾勾地盯著她瞧。若她正好抬起眼,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他也只會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好像那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
白若楠想到原本要向他道歉的,卻因為被他推去跳舞而沒來得及開口,還有她的眼鏡!
「對了,我的眼鏡……」她以中文低聲向朱巖桐道。
「各位,」狡獪的朱巖桐此時卻站起身,拍拍手吸引眾人的注意,「今天晚上是為了歡迎白小姐,所以我想為她獻唱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