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伊沙
在開「問罪大會」之前,她就直嚷著再也不要見到霍培豪了。但深知於萱脾氣的於權煥可還是得再向這小妮子確認一下,不然,若是貿然趕走這對母子,於萱的小姐脾氣要是一犯,反怪罪起自己來時,這小妮子的性子一拗,他可也是招架不住。
「老爺!求求您,不要趕我們走,求求您……」在跟前跪著的霍母,一聽到要被趕出於家,直跪在地上一直向於權煥磕頭,並且喃喃著哀求的話。
一會,於萱在母親的牽引下來到富麗堂皇的客廳,一看到跪在地上的霍家母一子,她盈盈的水眸與霍培豪的眼瞳對視了幾秒。忽然,她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要!我不要再見到他了!不要!不要!」
於萱將臉埋進母親的懷裡,她不能忍受讓霍培豪看到這樣的自己,在他面前,一她必需是完美的、無瑕的,而一頭近乎平頭的頭髮教她無法面對他。
「萱萱,爺爺讓妳決定,妳真的從此都不要再見到他了嗎?」
「不要!不要!爺爺你叫他們走,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了!」於萱不加思索猛搖頭,在母親的懷中啜泣著,「爺爺你叫他走……」
丟下這句話後,於萱哭著跑回了房間。
在她的想法中,是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目前的狼狽樣,因她不能忍受這樣的不完美在霍培豪面前呈現,並不是真要他離開於家。
原本在場的於家上下都將奇跡寄望在於萱身上,因為大家都知道於萱很黏霍培豪,對他也另眼相待,但這次希望似乎落空了。
「聽到了嗎?狂妄的小子,萱萱要你們滾出於家。」於權煥如此解讀孫女的說法。
「老爺、小姐!求你們行行好,我們母子無依無靠,離開了於家,等於只有死路一條了!求您高抬貴手,不要趕我們走,求求您……」霍母卑微的猛磕頭,心一直憂慮的往下沉。
「羅管家,把這個月的薪水算一算,將他們立刻趕出於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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闃暗淒冷的夜晚夾帶著滂沱大雨,無情的淋在霍家母子身上。
「媽,我們走吧。」霍培豪背著簡陋的行李,扶著佝僂身軀的母親,看到母親戀戀不捨的眸光,與憂慮往後生計的蹙眉,他歉疚的低語:「對不起,媽,都是我連累了妳……」
「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只能怪老天給了我們低賤的身份與卑微的命。」霍母試圖擠出一絲安慰的笑容,輕拍一下兒子的手臂。「我們走吧。」
拖著受傷的腳踝,霍培豪擁著母親,踽踽行走在陽明山迤邐的柏油路上。沒有目標、沒有棲身之所,有的只有苦澀沉重的心,和不斷無情地打在他們身回上的冰冷雨水……
***
離開於家的前半個月,他們白天出外找工作,夜晚露宿在公園的樹叢裡,用著幾塊厚紙板遮蔽二月的酷寒風雨,直到找到這廢棄的工寮,才算有了暫棲之所。
由於淋了好幾天的雨,加上嚴寒的天氣,霍母就此一病不起,嚴重的肺炎加上營養不良,只剩氣若游絲的一口氣。
「媽,這魚湯妳喝一些吧。」霍培豪撐起母親乾癟的身軀,看著她因病重而渙散的眼神時,他的心霎時刺痛的揪結在一起。
霍母緩緩喝了一口湯,但嚴重的肺炎讓她劇烈的咳了起來,不但將湯全吐了出來,還咳出了一大攤的血。
「媽,我抱妳到醫院去!」霍培豪見母親咳出了駭人的鮮血,激動的要將母親送往醫院。
「不……不用了,我……已經在醫院住了一個月了,這……這病要是會好,早就好了。」霍母阻止了兒子,喘了一口氣後,又搖頭道:「何況我們早就沒有錢了……」
「即使沒有錢,我也要送妳去醫院,妳已經在吐血了!」霍培豪用力摟緊母親的身軀。
此刻,他從未有過如此的無助,面對母親的日漸孱弱,他卻束手無策。
「培豪,你已經盡力了,這是媽媽的命,我並不怨什麼,因為上蒼給了我這樣傑出的兒子,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我不准妳說死這個字!我將來還要孝順妳,給妳過好日子的……」他抑住滿腔的悲淒,靠著母親的臉頰,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我已經有過了,住在於家的五年裡,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了……」霍母的目光彷彿還在緬懷往日的時光,但眼角卻流下遺憾的淚水。
半晌,病情急遽的加重,霍母不斷咳出大量鮮血,那觸目驚心的殷紅血液,染紅了霍培豪胸前。
「媽!媽……妳不能死!我還沒孝順妳呵……媽……」看到母親大量吐血的情形,他心裡明白,母親是拖不過今晚了……
「培豪……媽現在唯一的心願是希望你能出人頭地……將來……在社會上能和別人平起平坐……」她用氣若游絲的殘存氣息斷斷續續的說:「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成為別人看得起……起的人……」
「媽!我答應妳,我一定會的!」他雙頰緩緩滑落哀傷的淚水,語氣卻是堅定的。
「培豪……你哭了……」霍母不捨地輕撫兒子悲愴的臉,自懂事以來,他就不再落淚了,堅強得讓她心疼。「不要傷心……要好好的讀書……出人頭地……」
「媽……媽媽……」
外面風的呼嘯聲不斷夾雜著霍培豪淒厲呼喊母親的聲音。
寒風颯颯,呼喚淒淒。
他緊摟著母親滿身是血的身軀,直到她的體溫跟外面的氣溫一樣冰冷。
依然緊緊地環抱著她……
第一章
十五年後。
於萱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走在斑駁破舊的公寓階梯上。
在上樓前,她還左顧右盼的確認沒有討債人跟蹤後,才放心的拾階而上。
十年前的兩場全台股市大慘跌,將於家的家財萬貫一夕之間變成了篳戶甕牖。
操盤不慎,加上投資不當,於家就像受到詛咒般的在短短三年內傾家蕩產!
於權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在一次激烈的腦溢血下,中風成了植物人。
而原本就屬紈褲子弟的於萱父親於威,更是積欠了黑社會一屁股爛帳。
十年來,於萱皆是在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中成長。
她的任性被生活的現實削磨得沉默而恬靜,甚至早已習慣了心驚膽戰的日子。
自台大外文系畢業的這兩年來,她選擇了翻譯書籍的工作。
因為,幾乎每三個月就得搬遷來躲避債主,是無法從事任何職場工作的。
一次意外的巧合,她出塵絕美的容顏讓廣告商相中,讓她當上了洗髮精的廣告模特兒。她四分之一法國血統的亮麗五官,加上一頭及臀的波浪長髮,使她在螢光幕出現後,就一鳴驚人的艷光四射。
但增加廣告收入仍無法還清如天文數字般的欠債,只能改善些許貧苦生活的物質需求。她依然在回家時得戰戰兢兢環顧是否有人跟蹤。
從事廣告工作也得隱姓埋名、低調處理週遭的一切事務。
因為被黑社會看到,性命可將不保。
「回來了,萱萱。」看到女兒回來,於母喜出望外的迎向前,「有爸爸的消息了嗎?」
「沒有。」於萱緩緩搖頭,擔憂的輕歎一口氣。
一天前,於威出門去買報紙後,就音訊全無。
十年來的貧乏日子雖然苦,但唯一慶幸的是他們一家人的心更加緊密在一起。
由于于威五年前開始身體轉壞,揮霍成性的母親原就沒有謀生能力,親朋早就像見到鬼煞般的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一家的生活重擔全落在於萱身上。
「你爸爸會不會被債權人遇上,把他捉去了,不然怎麼就這樣不見了?」她露出恐懼的雙眸,抓住於萱的手腕。有一半法國血統的於母習慣在私下用法語與於萱交談。
「應該不會吧……」於萱沉吟著,目光落在餐桌上的一個小包裹上。
於萱看了包裹上的姓名是寫給她的,於是將包裹打開來……
「啊!」
當包裡裡出現一隻血淋淋的手指與一封信時,於萱和母親同時驚駭尖叫。
於母當場嚇昏了過去;於萱慘白著臉,差點也站不住腳。
那是父親被切斷的手指!因為手指上還圈圍著他的白金婚戒。
當回過神後,於萱立即將母親扶到沙發上躺好,確認她無事後,連忙將信紙展開來。
兩天內將五千萬準備好,不然,準備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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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萱萱,黑社會的人果更找上門來了!」於母清醒過來後,膽戰的淚水不停滑落。
「媽媽,別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於萱緊摟著母親抖栗的身軀,安慰著。
但是,如何在兩天內籌到五千萬呢?
於萱茫茫然望向幽闃的窗外星空,心中的忐忑更加深劃胸口……
***
於萱站在鏡前,看著穿上一襲粉藍色露肩晚禮服的自己,神情是麻木的。
兩天內籌得巨款的唯一辦法,就是答應模特兒經紀人多次的慫恿——用身體去換取金錢。多年來,即使貧病交迫,她都不為金錢而出賣靈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