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風弄
娉婷抱住了蹣跚的長笑,點著他的鼻子責怪道:「你啊,走得還不穩呢,就相吻跑呢。要摔多少次才知道疼?」
則慶扯著娉婷的衣角,仰頭道:「抱。」
陽鳳連忙把兒子抓到一旁,忍著笑道:「你還小,不能拖長笑呢。萬一摔壞他怎麼辦?」搖頭又對娉婷道:「我看妳把長笑給慶兒認個兄弟吧,他老愛黏著長笑。」
「何必認?他們老黏一起,別人看了都以為是親兄弟。」
「怎麼會看成親兄弟。慶兒看起來傻氣,長笑天生就有一股霸氣,妳瞧他的眼睛和鼻子,真是活生生一個小….」鎮北王三個字攔在喉嚨裡,陽鳳說到一半,驟然沒了聲音,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心中不安,抬眼去看娉婷。
娉婷逗著兒子,臉上淡淡的,半晌苦笑道:「不僅眼睛鼻子,連眼神也像。」不甘心地戳戳兒子嫩嫩的鼻尖,小聲道:「像娘不好嗎?為什麼要像那個人?」
兒子啊,你知道鎮北王嗎?
鎮北王的名字,叫楚北捷。
他能揮動很重的劍,他能在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他有君臨天下的威勢,懷有異心的人見了他會瑟瑟發抖。
他聰明、果敢、勇毅,是沙場上無敵的名將。
他應該正在東林王宮吧?秋天過後,冬日來臨,會有隆重的喜筵為他慶賀生辰。
初六,我記得的。
他的生辰,是初六。
雲常大軍氣勢洶洶到了東林邊境,多年安享太平的東林王族一夢驚醒,才知道沒了楚北捷的東林是如何缺乏安全感。東林王后立即授了虎符,命令臣牟統率東林大軍對抗河俠。
但既然領軍來犯的是何俠,無論是東林王后還是臣牟自己,都知道這是一場毫無底氣的大戰。
何俠到了東林邊境,立即召集所有大將,拋出了第一個任務。
「探子回報,敵帥臣牟已經上路,東林援軍很快會趕到這裡。我軍要穩住陣腳,首先要攻下雁林城。各位將軍,誰願意領軍立這個頭功?」說完,何俠面帶微笑,掃視自己熟悉的幾個武將。
將領向來憑戰績論功行賞,誰不想立頭功?幾名年輕的將領躍躍欲試,貴炎開口最早,排眾而出:「貴炎願意為駙馬爺取得雁林城。」
何俠似乎早猜到他會開口,聽了微微頜首,溫和地問:「貴少將軍知道雁林城現在由誰守衛嗎?」
「知道,是楚北捷舊日手下,羅尚。」
「嗯。」何俠略略點頭,臉上高深莫測:「羅尚是楚北捷一手調教出來的勇將,非常悍猛,人馬也不少。貴少將軍手下、永霄軍恐怕攻不下雁林。不如派遣蔚北軍同去,也好…」
「不必。」貴炎一口回絕,傲然道:「末將已經派人打探清楚,永霄軍人數比雁林守軍的人數多上一倍,攻城有餘。區區一個羅尚,又不是楚北捷,何必要我二叔出馬?」
貴常寧故意嗯嗯兩聲,粗聲道:「殺雞焉用牛刀。那麼個小城,要我們雲常兩路大軍去攻,東林軍豈不會笑話駙馬爺。」
何俠看著他們叔侄兩人一唱一和,也不動氣,既答應下來:「那好,本駙馬就等著為實少將軍慶功了。」
貴炎奪了立功的機會,想起父親再三囑咐,不禁多了個心眼,又拱手道:「駙馬爺,末將領軍攻城,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何俠問:「什麼要求?」
「萬一真出了不測,大營派人救援,請駙馬爺讓我二叔領兵接應我。」
他年輕氣盛,說得大直了,這麼一來,明擺著擔心何俠這個主帥在後方害他,對其他大將也不放心。
眾將早被何俠的名將風範折服,對朝中處處為難伺俠的貴家並無好感,聽了這話,個個斜著眼睛瞅著貴炎這個靠家蔭平步青雲的少將軍。
何俠心胸寬廣卻出乎眾人意料,沉吟著道:「這個是小事,我答應你。」
貴炎輕輕鬆鬆得了何俠承諾,自己也覺得稀奇。眾將在帳中討論完軍情,各自散去,貴炎和貴常寧一道回營帳。
貴常寧邊走邊嘖嘖稱奇:「想不到他這麼好說話。不過,對付雁林那麼一個小城,永霄軍綽綽有餘,哪有可能求援?他也不過是給我們一個口頭人情。炎兒,你這次要做場好戲給大家看看,為我們貴家爭口氣。」
「那當然。」貴炎笑了笑,沉思片刻,換了正色:「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二叔,侄兒領軍在外,你在後方千萬看緊點,萬萬不可…」
「不可喝酒嘛。」貴常寧不滿地瞪他一眼:「二叔是這麼不知道輕重的人嗎?我和你父親說好的,不喝酒,不誤事。你放心!」
第二天,天還未亮,貴炎領著所轄的、水霄軍向雁林城進發。
到底是自家骨肉,貴常寧放心不下,親自送他出營,沉聲道:「羅尚是楚北捷帶出來的人,要是遇了異常情況,不要逞強,立即派人回營報我。」
貴炎點頭應了,年輕的臉上泛起自信的笑容:「要是得了手,也立即派人告訴二叔。」
貴常寧哈哈笑起來:「早去早回,二叔等著你的好消息。」
黎明之前,天色比夜裡更暗。貴常寧看著貴炎人馬離去,自行回了大營。
大營中其它不相干的幾路軍仍在休息中,小隊小隊的哨兵在外圍巡視。
貴常寧想著今日也就是等雁林城的消息,沒什麼大事,索性回去補眠。他一路往回走,穿過自己的親兵營,跨進軍帳,順手把沉甸甸的甲冑扔到床上,張嘴打了個哈欠。
一隻手從身後無聲無息掩過來,猛然摀住他的嘴巴。
「嗯嗯……」
貴常寧瞪大眼睛,他也算沙場老將,伸手便往腰後模去,還未摸到劍柄,後腦勺上「克」一聲,被人隔著紗布狠狠敲了一下。偷襲者勁大力巧,貴常寧掙了兩掙,癱倒在地,沒了知覺。
他一倒下,露出身後偷襲者的身形。穿著黑衣,臉上蒙著黑紗,只露出兩隻眼睛,在昏暗的軍帳中炯炯發亮。他瞅著倒在地上的貴常寧,眸中流露出高效不屑的眼神,俯身採了探貴常寧的鼻息,從床下拿出幾瓶貴常寧藏著的陳年老酒,又在懷裡掏出一包迷藥倒在酒裡。搖搖酒瓶,將迷藥在酒中勻了勻。
「這酒,敬你的大哥,雲常的丞相大人。」偷襲者低低說了一句,音色清朗,居然是大營中身份最高的三軍主帥何俠。
何俠扶起昏過去的貴常寧,將酒瓶湊了過去,撬開貴常寧的嘴就猛灌。他對姓貴的恨得咬牙切齒,毫不手軟,連灌了貴常寧十瓶八瓶美酒,才把貴常寧放在床上,施施然潛跡離去。
噠,噠噠,噠噠!
「求援!」
到了中午,營外奔來一騎快馬,騎馬者穿著雲常軍服,渾身浴血,到了營門,仰頭扯著喉嚨道:「求援!貴炎將軍求援!快…快報……」
守營的都認得他是貴炎的、心腹侍衛,大吃一驚,連忙開營門放他進去。
眾將得了消息,紛紛趕到主帥軍帳。
「求援!求援!」報信的侍衛跌跌撞撞過來,進門就撲通跪倒,喘著粗氣道:「駙馬爺,我軍被東林大軍在雁林城外伏擊,情況危急,求駙馬爺立即派大將救援!」
何俠早猜到如此,臉上卻露出極驚訝的表情,衝前兩步,站在那侍從面前喝問:「怎麼會這樣?」
「是埋伏!貴炎將軍領著我們剛靠近雁林城,兩支東林軍一起衝殺出來,我軍腹背受敵。」
「埋伏?何人的軍隊?」
「伏兵領隊的是楚漠然。」
「現在戰況如何?」
「東林軍佔了地利,人數又比我方多。我軍摔不及防,傷亡慘重,貴將軍領著我們殺出一條血路,帶著剩下的弟兄退到衡煉山的山谷裡,死守著谷口,將軍命我殺出來報信。駙馬爺,敵人攻得很緊,弟兄們撐不了多久啦,請速派援兵!」
征討東林第一戰就中了埋伏,雲常眾將領臉色都一片黑沉。
「立即派援!」何俠當機立斷,環視帳中一圈:「嗯?怎麼不見貴常寧將軍?」
不少將領早就注意到貴常寧缺席,見何俠發問,招了帳外去打探的小兵,問:「貴常寧將軍怎麼沒到?」
小兵剛從貴常寧軍帳中回來,答道:「貴將軍喝醉了,怎麼叫也叫不醒。」
貴常寧嗜酒如命,在軍中是出了名的。聽小兵這麼一說,眾人都皺起眉頭。
「我們去看看。」
何俠領著眾將領一起到貴常寧軍帳,一掀簾門,好大一股酒味直衝鼻尖。
一看,帳內酒瓶東一個西一個,全部都是空的。貴常寧一身酒氣,攤開四肢躺在床上,鼾聲如雷。
他身邊的侍從滿頭冷汗,不斷用水擦拭他的國字臉,急呼道:「將軍,將軍,快醒醒!貴炎將軍求援啦!」
何俠沉聲道:「我答應過貴炎將軍,他萬一求援,只派貴常寧將軍領軍去救。這可怎麼辦?」向貴常寧的侍從命道:「快點,用冷水潑,想辦法把他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