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風弄
冬灼煞住腳步,磨牙道:「貴常青,你這個老不死的,欺人太甚!少爺,你怎麼……」抬頭時,發現何俠已經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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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化盡,春天終於到來。
又是摘花入鬢時。
比之前年,四國情勢,已是又一副局面。
歸樂王宮內,大王與王后族系的關係就如薄冰下的暗流,漩渦越轉越急。
北漠上將軍則尹正式歸隱,帶著夫人嬌兒離開舊所。
東林大王在失望和悲歎中病逝,東林王后在群臣跪拜下,莊嚴登上大殿中央最高的寶座。
而隨著白娉婷的死訊而來的,是鎮北王楚北捷的失蹤。
兩大名將失其一,剩下的小敬安王何俠卻沒有妄動。
要稱雄天下,須先臥薪嘗膽。
雲常駙馬寶劍在手,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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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常郊外。
夜深月明,草蟲低吟。
林外的小屋內,有白髮老者盤坐席上,年輕的學生恭聲道;「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老師請教。老師在北漠開講授課已有多年,深受愛戴,為何定要離開北漠,到這雲常來?」
老者笑道:「人老了,就怕死。四國即將大亂,不來雲常這個最安全的地方,倒要躲到哪裡去?」
學生奇道:「老師怎麼知道雲常最安全?」
「呵呵,天下名將,一個楚北捷,一個何俠。現在還剩誰?」
「楚北捷不知所蹤,何俠正在雲常都城當他的駙馬。」
「小敬安王怎會是甘心當駙馬的人?」老者歎道:「歸樂自取其禍,毀了敬安王府這道護國屏障,北漠走了則尹,東林失了楚北捷。一旦何俠領雲常大軍殺來,三國根本沒有可以應付何俠的大將。要避戰禍,除了雲常,還能是哪裡?」
「老師結論下得太早了吧。」
「何俠的將才,還有誰可以比肩?」
「有。」弟子道:「楚北捷。」
老者笑著看他,似寵溺地看著不懂事的孩子:「楚北捷現在何方?」
那弟子倒也倔強,道:「只要活著,他就仍是名將,仍是何俠的對手。」
「人活著有什麼用?如果像行屍走肉般,就算和何俠碰了面,也不過白送性命。」
「有一個人,定可以讓他重新振作。」
「誰?」
「白娉婷。」
老者笑問:「白娉婷如今何在?」
弟子一愣,低頭道:「她已經死了。」
「不錯,她已經死了。」老者撫著灰白的長鬚,低聲長歎。
弟子還是不肯放棄,道:「楚北捷若能為一個白娉婷振作,又怎知他不會為了別人振作?」
老者溫和的視線,落在弟子的臉上。蒼老的眼睛深處昏昏黃黃,但閃爍著智慧的火光。
「你可曾聽過白娉婷的琴?」
「弟子沒有」
「你可曾見過白娉婷的人?」
「弟子沒有。」
「你可曾看過白娉婷請雲常公主在戰場上交給楚北捷的信箋?」
「弟子沒有。」弟子低頭答道:「弟子只聽過她的名字,聽過她的故事。」
白娉婷,敬安王府的白娉婷。
她的名字已傳遍天下。
她的故事,卻尚未結束。
《待續》
番外危情
要弄懂一個男人,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
而有的男人,你可能花一輩子也弄不懂。醉菊想。
番麓就是那個可惡的男人。他比女人更像水,沒有定態,若細看,吊兒郎當的時候,眼裡往往閃著犀利的光,若忽然變得惡狠狠了,活像個將要吃人的魔王,不一會,唇角戲謔的笑又會驀然浮出來。
那男人是個惡人。
他悠閒地舉著輕弩,將醉菊驅趕到純白一片的絕境,又不知為了什麼,發了瘋似的從狼群的尖牙利爪下搶了醉菊回來。
他雖救了醉菊的命,卻沒還給醉菊自由。
「你要是想跑,我會像逮兔子一樣地把你逮回來。」說這話的時候,番麓的嘴角有著邪氣的笑。
醉菊狠狠瞪著他,暗裡發誓,她絕不會讓他逮到。
這個誓言無法驗證,整整一年,她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番麓是關人的專家,他總能看穿醉菊籌劃已久的逃跑計劃,輕而易舉地笑著戳破醉菊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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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醉菊不甘心地問。
「你不是軍人,你沒學過徒手搏擊,你沒學過如何囚禁俘虜,你沒學過如何在荒山野嶺中追蹤敵人。」番麓反問:「你怎麼可能從我手裡逃掉?」
「為什麼要關著我?殺了我不是更好嗎?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番麓又反問:「你真的不想活嗎?」
醉菊愣住。
在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混沌間,想到娉婷的處境,她確實是不想活的。
但如今呢?
若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師傅怎麼辦?
她只能將吼聲放小了,冷哼道:「我想不想活,與你何干?」
番麓愣了愣,也冷哼道:「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說不定你就別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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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柔的城守,鐵桶似的囚室,醉菊仍是鍥而不捨地尋找逃跑的方法。
番麓這次終於惱了,抓著她的雙腕,凶狠地將她壓在牆上:「你就這麼想回東林?」
「誰說我要回東林,」
「那是想去松森山脈了?」
「與你無關!」
「果然……」番麓仍舊按得她動彈不得,唇角卻又勾了起來,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緩緩道:「原來白娉婷還在松森山脈。」
醉菊吃了一驚,緊緊抿上唇,把頭別了過去。
娉婷,娉婷如果還在松森山脈,只怕只剩下一副……
「你當初是拿著夜光玉釵去找援手的吧?」番麓硬將她的下巴扳回來,看見她眼中滾動的淚光,炯炯目光盯著她看了半晌,沉聲道:「看來白娉婷在松森山脈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
「胡說!你胡說!胡說,胡說!」醉菊衝著番麓大罵,哭道:「她一定會被人救了的,說不定她有了氣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說不定她……」
她驟然止了聲音,吃驚地發現自己正在番麓的懷裡。她一生中,除了師傅,從未和一個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摟著,就像渾身被火擁著。
醉菊驚叫一聲,猛然把番麓推開:「別碰我!」
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番麓退開兩步,站穩了,臉色變了兩變。直到他轉身離開,醉菊才終於停止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氣進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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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麓晚上又來了,端著醉菊的晚飯,自備了一壺烈酒。醉菊低頭吃飯,他坐在對面,也不用杯,直接提著酒壺往嘴裡倒。
當烈酒灌進喉嚨時,他的目光放在醉菊身上。
目光陰驚而邪惡,黑沉的眸子深處隱藏著暴戾的思量,使囚室內的一切變得如同繃緊的弦,彷彿稍一觸發,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飯菜幾乎貼著醉菊的脊樑下去,她覺得自己面對的似乎是一隻野獸。放下碗後,她退到了床的最盡頭,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也不足以讓她逃開番麓醉醺醺的殺氣騰騰的目光。
番麓那夜什麼話也沒說,不說話的他更像一頭沒有理性的潛伏著的野獸。
醉菊此前以為自己已經遇到了最糟的事情,現在她終於明白,還有更糟的事在後面。
此前的番麓邪氣兇惡,可恨可惡,現在的番麓卻讓人覺得可怕。
番麓一夜無話,幾乎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瘋的時候,站起來離開了。
醉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彷彿死裡逃生般,一摸額頭,水浸浸的。
噩夢並沒有就此結束,連續十天,番麓都帶著烈酒到囚室來。又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邊,通紅的眼睛盯著醉菊。看著龐大的陰影緩緩籠罩過來,醉菊忍不住尖叫起來。
叫聲驚醒了番麓。
他晃了晃身子,甩著頭離開了。
醉菊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讓她明白了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無助地看著堅固的囚室,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靜,更冷漠。
如果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捏緊了拳頭。
☆☆☆
這樣的日子捱了不知多久,番麓終於停了喝酒,像從前一樣沒話找話。
「怎麼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嘖嘖,我還打算你再亂動腦筋的話,真要剝得你光溜溜呢。誰知你竟然聽話了。可惜、可惜。」
「你……」
他彷彿變戲法般,搖身一變,又變成了吊兒郎當,偶爾凶狠,喜歡戲謔醉菊的番麓。
送晚飯的時候,他忽然問:「你想去松森山脈看看嗎?」
醉菊詫異地抬頭。
番麓臉色平靜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想去嗎?」
「啊?」
「不想就罷。」番麓轉身。
醉菊叫起來:「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腳步,背影看起來不再吊兒郎當,反而顯得凝重。
醉菊盯著他的脊樑。
傻瓜,他是騙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活像逗一條養在籠子裡的小狗。
「等我安排好了城務,我們就出發。」
番麓的話只說了一遍,醉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站在囚室裡愣著,不敢置信地反覆思索著其中蹊蹺。
番麓已經離開了。
☆☆☆
醉菊原本是不信的,但三日後,他們真的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