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風弄
「愛妻,愛妻!」
兩人連連呼喊,侍從忙取來溫熱的毛巾。陽鳳額上覆了熱巾,幽幽醒來,眼珠子只管定在娉婷身上,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低聲歎道:「娉婷,你還活著?老天爺,你總算慈悲了一次。」
「你們都以為我死了?怪不得剛才的侍從見了我,一臉古怪神色。」娉婷滿臉歉意:「是我不好,沒信守三天之約在那裡等你們。找不到我,你和醉菊都急壞了吧?醉菊呢?快把她找來,也讓她早點安心。」
「誰是醉菊?」
娉婷一怔:「她沒來找你們嗎?」
則尹和陽鳳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起搖了搖頭。
娉婷心知不妙,忙問:「既然沒有見到醉菊,沒有上山救援,就不會發現我失蹤,你們又怎會猜想我已死了?」
「我們在山下找到了被狼群啃咬過的碎骨和女人衣裳,裡面有陽鳳送給你的夜光玉釵,陽鳳只道你……」
「老天啊……」娉婷整個僵住了,摀住嘴,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撕心裂肺悲叫了一聲:「醉菊!」
☆☆☆
松森山脈的風暴彷彿在眼前重演。
恍恍惚惚中,醉菊回眸轉身,捏著銀針,指尖的銀針反射著雪光,越來越亮,好像只憑藉這針,就可以照亮天地。
極亮之後,天地又迅速變暗,娉婷渾身乏力,視野裡一陣天旋地轉,雙膝軟了下來,倒在地上。
陽鳳大驚:「娉婷!娉婷!你怎麼了?」掙扎著要下床去看,則尹唯恐她摔倒,扶著道:「陽鳳小心……」
「別管我,你快去看她!快去呀!」
則尹抱起暈倒的娉婷,喝令道:「大夫,把大夫找來!」
「快快,把最好的老參取出來燉了。」
「夫人,那是給你的病……」
陽鳳見了娉婷,心疾頓去,病也好了大半,豎起眉道:「娉婷都活著了,我還能有什麼病?快去!」喝令了一頓,見侍從們聽命去燉老參,才稍停了停,她到底也是大病了一場的,覺得心突突地跳,手腳都沒了力氣,又喊住一個小侍女,有氣無力道:「去,把我的藥也熬一熬,給我送過來。」
活著。
還都活著呀。
第八章
好暖和。
經歷了松森山脈的風雪,在岩石堆和雪地裡過了夜之後,才覺得厚厚的棉被真是暖和。
斷了的骨頭一直抽搐地痛,再昏沉的人也被疼醒了。
她睜開眼睛,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腿上的傷口。有人粗粗地幫她包紮了,紗布裡散發著草藥的香味。
但總覺得怪怪的,她蹙眉想了一會,伸手探入被窩裡,觸手就是滑膩的肌膚。
「啊……」醉菊吃了一驚,嚇得忙縮回了手。
「呵。」房間陰暗的角落傳來男人戲謔的笑聲。
醉菊瞪起眼睛:「我的衣服呢?」
「在雪地裡。」
對了,雪地,陽鳳,求救……
娉婷……
糟了,娉婷!
她趕緊摸自己的髮髻,空空如也。
「我的夜光釵子呢?」醉菊著急地問。
「在雪地裡。我還很辛苦地找了一具女屍,和它放在一起。不過,恐怕有大半已經進了野狼的肚子。」
「多久了?」
「什麼多久?」
醉菊心懸娉婷,連珠炮似的問:「你把我趕進狼群裡離現在多久了?半天嗎?還是一天?你把我的衣裳和釵子都留在雪地裡了?怎麼才可以找回來?我一定要找回來的。」
「半個月。」
「什麼?」醉菊不敢相信地看著角落。
番麓從暗處走出來,手上仍舊耍弄著那把精美的輕弩,勾著薄唇:「街上的雪已經化了,你睡了半個月。」
醉菊胸膛彷彿被砸了一錘子,差點呼吸不了,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三天,娉婷說,她會等三天。
她就在松森山脈的巖區,她的脈息已經不穩。
「你叫嚷的本事,我已經領教過了。不迷暈你,怎麼帶你上路?」
「你……」
他截住她的話,問:「我救了你的命,你怎麼不謝謝我?」
醉菊狠狠盯著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咬牙切齒地吼道:「你這個混蛋!天殺的!該死的!你為什麼害我?你又為什麼救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力竭聲嘶罵了小半個時辰,氣喘吁吁,腿傷又開始叫囂似的疼,只得停下來,擁著被子伏在床上喘氣。
那番麓臉皮倒不知是什麼做的,不管罵得多難聽,只是站在那裡不在乎地聽著。見醉菊聽了下來,便問:「你罵夠了?」
「還沒有!」醉菊悲憤哪裡是罵得盡的,霍然抬頭,又磨牙道:「你這個卑鄙小人,六十歲沒牙吃雞蛋的畜生……」
她向來伶牙俐齒,竟將四國裡罵人的話都順水拈來用上了。
番麓聽著聽著,臉上居然漸漸帶了笑,環起手來靠在牆邊瞅她。醉菊更恨,深吸了一口氣,罵得更大聲。
番麓笑吟吟聽了一會,猛然收了笑容,沉下臉道:「夠了,你再多罵一句,我就扯了你的被子。」
「你……」醉菊一滯,居然真的停了下來。
她倒不怕死,但此刻棉被底下的身子光溜溜的,如果被他扯開棉被看個精光,那是連死了也沒面目見人的,普天下的女人沒幾個不怕這種威脅。
番麓見她這樣,不由又邪氣地笑起來。
醉菊沉默了一會,似乎軟了一些,冷冷道:「我不稀罕你救命,你還是殺了我吧。」怒氣一去,哀怨都上了心頭,縮在被窩裡,別過頭去。
想起娉婷在山上這麼半個月,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眼淚不禁湧眶而出。
心裡又存著一些盼頭,想著這個壞人既然以為自己就是白娉婷,那麼松森山脈上害娉婷的人就會少了一批。說不定老天可憐,給娉婷一條活路。
想到這個,恨不得插翼飛到松森山脈那去看看。可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走?
這個秘密更是不能告訴這個惡人的。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兩腮。
番麓見她縮成一團,在床上顯得更為嬌小,肩膀不斷抖動,看來是在哭泣,也不在意。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端了一盤飯菜進來。
「吃點東西。」
醉菊哪裡有食慾,又恨得番麓要死,咬著牙不作聲。
番麓見她不動,知道她想什麼,冷冷道:「我不是在求你,是在命令你。乖乖的你就自己吃,要讓我動手,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
醉菊感覺裡在身上的棉被讓人輕輕扯了一下,嚇得翻身坐起來,緊緊抓著棉被,又驚又怒:「你……你想怎樣?」
番麓唇角又勾起笑,眼神卻異常凶狠:「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回來,路上每天還要餵你米湯,不知費了多少功夫。你真打定主意求死,不如讓我先討回一些便宜來。」
醉菊見他伸手過來,連忙往床裡縮,滿眼懼意。
番麓卻只是存心嚇唬她,伸出的手半途就縮了回去,環手在胸,仍舊懶洋洋地靠著牆,朝放在床邊的飯菜揚揚下巴:「給我吃乾淨了。」
醉菊黑白分明的眼珠裡攙了血絲,狠狠地瞪著他,見他似乎又要動手,才不甘不願地端起碗來,小口小口地扒飯。
她在雪山上飽受飢餓,被迷昏後一直只灌米湯,心頭雖然哀切怨憤,但吃了一兩口,整肚子的腸子都呼喚起來,不禁越吃越香。
最後不但將一碗白飯吃個乾淨,連兩碟小菜也一點沒剩。
放下飯碗,一抬頭,才察覺那惡人一直在旁邊審視她的吃相,不由又瞪他一眼。
她怕番麓真將她的棉被扯走,除了狠狠瞪眼之外,卻是不敢再罵出口的。
「你總是這樣瞪鎮北王?」番麓忽然問。
醉菊愣了楞,才想起他仍將自己當成白娉婷。她當然不會向番麓解釋清楚,抿嘴道:「不干你事。」
番麓沒再作聲,靜靜打量著醉菊。
他的視線既無禮又大膽,醉菊縱然裡著被子,也有裡面光溜溜的身子被人窺見的錯覺,忍耐了一會,實在受不了,迎上番麓的視線,惡聲惡氣地問:「你看什麼?」
番麓不答,又盯著她看了一會,才道:「傳言都說你長得不美,我看倒也不差嘛。」
醉菊心裡一陣發悸,警惕地看著他,十指將棉被抓得更緊。
兩人都不說話,空氣變得黏稠起來,讓人難以正常呼吸。
番麓也不走開,就不言不語地盯著醉菊打量。
醉菊覺得他的目光比狼還可怕,渾身的毫毛都豎起來了,脊樑上感覺撞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原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退到床的另一邊,抵著牆壁。
「這是哪裡?」醉菊開口問。
番麓扯了扯唇角,不答。
醉菊暗怒:「你笑什麼?」
番麓道:「我正和自己打賭,一炷香之內你會開口和我說話,果然。」邪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你怕我?」
「哼,你想得美。」
話音未落,番麓猛獸一樣撲了上來。
「啊!」醉菊驚呼一聲,被強大的衝力壓在牆上,動彈不得。
睜開眼時,眼簾裡驟然跳入番麓近在咫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