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孤芳不自賞1

第6頁 文 / 風弄

    「嗯。」

    「這一戰,不知誰勝?」娉婷自然知道贏的是自家少爺。但她總覺得這場戰役的勝利內有蹊蹺。以鎮北王當時的兵力,即使被她以計策小勝一場,也不該立即認輸退兵。

    那鎮北王楚北捷回到東林都城後,可會因為兵敗而遭受冷遇?若東林王削掉楚北捷的兵權就好了,等於為歸樂去掉一個心腹大患。

    「何俠勝了。」楚北捷若無其事道。

    「這麼說,鎮北王輸了?」

    「不,鎮北王也勝了。」

    「哦?」

    楚北捷別有深意地逸出一絲笑意:「何俠小勝,鎮北王大勝。」

    這話別人聽來不明所以,娉婷卻深深一震。

    她對這場邊疆之戰實在是太瞭解了,邊境被侵整整兩年,大王開始執意不肯派少爺前去,到我軍即將潰敗時,才匆匆發出調令,嚴責少爺一定要守住邊城。

    而傷病,缺糧,酷熱,對方的嚴整軍營,都威脅著我軍的安危。

    為什麼會贏?她在這個問題上假設了許多次,而冬定南的回答,正確定了她最不希望成真的一種假設。

    鎮北王的有意撤退,是為了刺激大王,讓大王痛下決心對付敬安王府。如此一來,失去敬安王府的歸樂,也勢將落入東林的掌握。

    「小姐為何不語?」簾外傳來低沉的問話。

    娉婷悶了片刻,方歎道:「人間爭鬥不斷,真叫人心煩。」

    楚北捷聽出佳人心中鬱悶,不明白個中因由:「國事勞神,小姐何必為這些事情心煩?不如說點雅致的事兒。」

    「也好。談談風月花草,才是正經。」

    娉婷不欲對方疑心,隨他意思將話題轉到書畫上頭。心中隱隱擔心太多見識露了底子,便不肯多言,總用好奇的口吻向楚北捷請教各地風俗人情。

    楚北捷得了極好的表現自己的機會,卻一點也不輕浮炫耀,對四方風俗款款而談,但他骨子裡是皇家血脈,時刻不忘拓寬版圖,往往說到風俗,一會便轉到此地的地形,然後話鋒一偏,又論到若進攻廝殺,該用何種手段。為何強攻、為何暗襲、襲擊後如何安撫人心,高壓統治好,還是懷柔統治好,都說得頭頭是道。

    聽見簾裡半天沒有動靜,才自失地一笑,道:「言語無味,竟又說到領兵打仗去了。」

    娉婷在簾內正聽得心口俱服,想起這個定是敵國猛將,又不禁驚疑起來,暗想:難道這人就是鎮北王?

    不會,哪有這麼巧的事?連甩頭丟開這個妄想,對簾外輕聲道:「公子高見,我區區一個女子,並不懂這些事。」

    兩人如此隔簾相談,居然也聊了整整一個下午。

    待天將黑,房門忽然被輕輕扣了兩下,上次送琴的年輕人無聲無息走進來,俯首在楚北捷耳邊說了兩句。

    娉婷看在眼裡,不禁暗中揣測他們在談軍中消息,說不定就有少爺和王府的消息,心不由焦灼起來,可恨隔得太遠,他們兩人又是低聲說話,連片言隻語也聽不見。

    楚北捷聽了下屬稟報,嘴角微微一揚,坐直了對簾子拱手,溫言道:「今日與小姐一席暢談,又聽了如斯美曲,真叫定南身心俱悅。不敢再打攪小姐,定南告辭。過兩日再登門求見。」

    他這麼快告辭,娉婷隱隱中更覺得此事和少爺有關,換了聲調,冷冷道:「怕是有別家小姐登門拜訪冬公子來了。」

    她語意風度與方才截然不同,楚北捷不免愕然,覺得娉婷太無禮貌,心中對她評價大跌,剛要回答,娉婷忽然在簾內噗哧一聲笑出來,天真地說:「我知道,能吸引冬公子的才不是佳人,只有兵啊戰啊,才是公子喜歡的東西。有了這麼有趣的東西,我這裡自然留不住公子。」

    她柔柔笑聲從簾內水銀般流逸出來,楚北捷只覺指尖微微一跳,眼中已經帶了笑意,不覺說道:「小姐剛剛提及的歸樂小敬安王,說不定日內就能見著呢。」

    這話如驚雷一樣轟在頭頂,娉婷手一震,差點掃到身旁的茶杯。難道少爺已經被東林敵軍找到下落,或者已經被捕,正押解到東林都城來?

    剛要再問,楚北捷倜儻一立,拱手道:「實在不能久留,告辭了。」

    娉婷勉強藏著聲音中的驚惶,喚道:「公子請留步。」

    楚北捷似乎真遇到重要軍情,只再拱拱手,竟大步流星去了。

    第四章

    「啊,好戲可看完了。」楚北捷一走,花小姐總算暢快地打了個哈欠,跳起來將簾子掀開,一臉無聊道:「整個的兵呆子,就模樣好看,也不會說點好玩的,虧你倒能和他聊上半天。咦,小紅,怎麼不說話?」

    娉婷心裡焦急,正在蹙眉沉思,隨口應了一聲,思緒仍繞在離開的楚北捷身上。

    少爺有消息了嗎?

    敬安王府眾人都平安?

    「冬定南」做什麼去?

    那走路的身形,那談笑間論兵的氣度,那低語傳遞情報的精細,都是娉婷深深熟悉的,那是當大將軍的人。

    大將軍?她開始一個個思索東林鼎鼎大名的將軍,年輕又有真本事,還要是東林王族。鎮北王的名字第一個跳出來,她眨眨眼睛,苦惱當日沒有派人臨摹一張楚北捷的畫像來。

    可鎮北王神差鬼使送琴求見她---敬安王府的侍女,這也太玄了吧?

    花小姐看她發呆,掩嘴笑起來:「人都走了,你還癡癡的。難道真是哥情妹意,已經相思開了?」用手絹在她臉前一招。

    睫毛被手絹碰到,娉婷這才回神,對花小姐道:「好睏,我想回房休息。」

    「還沒吃飯呢。」

    「明早再補吧。」

    回了房,躺在硬挺但乾淨的床上,娉婷又開始想了。

    「少爺……」她咬咬牙,心裡越發煩悶。一股悶火在胸膛裡輕輕地燒,她開始著急:「別急,娉婷,急會壞事。」她輕聲叮囑自己。

    漸漸亂竄的思緒被拉回來了,她冷靜地深吸兩口氣,閉上眼,腦裡浮現出熟悉的敬安王旗,她想起少爺,想起敬安王府,想起他們在得勝回家的路上……

    小敬安王剛剛打了勝仗,大軍緩緩而行,鮮艷的敬安王旗幟高高飄揚,左右兩邊副旗各四面,更是威風凜凜。

    當頭一位將軍,胯下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紫色盤龍軍服,肩膀上披著打磨得閃亮的盔甲,腰間寶劍鑲金嵌玉,華貴無比,正是眾人口中嘖嘖稱讚的何俠。

    那日,得勝而歸的何俠並無歡顏,一雙極有性格的濃眉深深皺起。

    「少爺。」清脆的女聲從後傳到耳中,有馬蹄聲從後追來。

    何俠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是何人:「娉婷,不是這兩天不舒服嗎,我特意吩咐你坐轎子,怎麼又騎馬了?」

    娉婷趕上何俠,與何俠並肩而行:「哪裡就這麼嬌貴了?不過咳嗽兩聲罷了,偏冬灼就嚇壞了似的,忙著稟告少爺。我真怕少爺以為我嬌柔多病,下次不許我隨軍出征呢。」

    「不帶你出征,你肯答應?唉,只是太委屈你,一個女孩刀槍裡來去,病了也沒有好大夫看理。」

    娉婷撲哧一笑,掠掠被風吹亂的頭髮:「我才不委屈呢。哪個丫頭有我這麼好命,可以跟著少爺打仗的?」她笑了兩聲,卻忽然眉頭一皺,微微咳嗽起來。

    何俠轉頭:「怎麼了?沒有好就不要硬撐,這麼大的太陽,偏要騎馬跟著我。再不聽話,我倒真不許你隨軍了。」

    娉婷忙摀住嘴掩住咳嗽聲,隔了片刻,抬眼看見何俠一臉擔心,微微笑道:「少爺不要擔心,我向來比馬還壯。」靈巧的眸子輕輕掃何俠一眼,垂下眼簾,輕輕道:「我只是怕……唉,怕少爺心裡煩的時候沒個人陪著。」

    她幽幽一歎,正戳正何俠心窩。何俠一怔,苦笑搖頭:「古怪丫頭,什麼都瞞不過你。」見娉婷臉色不似平日紅潤,勒住韁繩,側過臉笑道:「過來吧,讓我搭著你,免你勞神。咱們兩好好說點心事。」

    「嗯。」娉婷點頭,果然下了馬。

    何俠一伸手,將娉婷抱起,放在坐騎前面,自己一手護住她腰肢,一手扯著韁繩,斟酌方纔正在想的東西,細語道:「這次奉命掃蕩邊境東林犯軍,與楚北捷交手兩月,表面上勝了,實際裡卻是敗了。」

    娉婷點頭:「少爺說得不錯。東林雖然退兵,歸樂國卻元氣大傷,只要東林再有侵犯邊境之舉,恐怕歸樂再無大軍可用。唉,若不是大王對敬安王府心存忌憚,兩年來都不肯下王令要少爺出征,局勢又怎麼會差成這樣。」

    「娉婷,不要隨意議論大王。」何俠沉聲道:「你記住,新王再不是未登基前的肅王子。」

    娉婷嘴角一翹剛要反駁,想起肅王子登基後確實變了許多,心裡一滯,把話嚥了下去,反而安慰道:「我知道少爺心裡的委屈,大軍元氣大傷不是少爺的錯,兩年的潰敗局面,可以維持成這樣已經難得。大王這次等敗局無可挽回時才讓少爺接管邊境軍事,分明是想看少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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