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方蝶心
趕緊抗議,「不──我真的需要休息,香堤,算我求妳,現在妳馬上乖乖的回旅館去,讓我也回去休息,明天,哦,或許得後天,後天我們再商量要去哪裡,好不好?」梁菲倚虛弱的說。
「可是我……」
揚手制止,「千萬別再可是了,我得回去休息了,真的。」不等她再多說什麼,梁菲倚蹣跚的爬了起來,旋即頭也不回、一拐一拐的離開裴香堤。
「菲倚、菲倚……」她還在做困獸之鬥,然而梁菲倚堅決的不再回頭理睬,頓時讓她的呼喊成了風中的呢喃,最後化作無形。
菲倚捨棄她了,裴香堤望著廣場上的鴿子在地上尋找著食物,反覆的起飛又降落,她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懊惱自己阻止不了好友離開的決心。
她站在廣場邊,遠遠眺望著大運河。
香堤,明天,我會在距離聖馬可教堂最近的那個碼頭等妳,等妳和我一起搭貢多拉船游威尼斯,屆時,我自然會把這串手環還給妳,妳一定要來哦,不見不散!
香堤,明天,我會在距離……不見不散!
香堤……
耳畔嚴肇雎的聲音依稀響起,一次又一次的反覆著昨天離去前的話,一次次的攪亂著她的思緒,讓她的內心開始有了猶豫。
真的嗎?他真的會在碼頭一直等下去?倘若她一直不出現,難不成他就要在那邊癡站整天?
不,他的傷勢還沒好,萬一影響傷口的復原,這可怎麼辦?
也不對,說過不可以心軟的,一切都是他太可惡了,竟然戲弄她。既然如此,他本來就該接受懲罰,而這就是她給他的懲罰。
等待是什麼樣的心情?望著未知的結果,卻沒有改變的餘力,他太可憐了。
碼頭一定又濕又冷,他的傷口不要緊吧?
一連串的疑惑掙扎,在她的內心里拉鋸糾纏,她想要去,又不想去,想要狠心,卻又管控不了自己的婦人之仁,眼見天空陰霾得彷彿又要落下一陣雨。
威尼斯的雨就是這樣,一下就是沒完沒了的,想到他一個人站在碼頭迎著風雨,裴香堤又不捨了。
掙扎許久,「好吧!我只是去碼頭看看,只要我出現,他就有理由可以回家好好休息,而我也可以安心。」
裴香堤反覆告訴自己,確定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便連忙住距離聖馬可教堂最近的那個碼頭奔去。
臨水邊的房子牆壁剝落得斑斑駁駁,走在這裡看不見絲毫陽光,天空像彩筆一抹,好像你看見了似的近,卻又遙遠得觸摸不到。
裴香堤急著趕往碼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雨絲慢慢落下,她看見一個寂靜的小院場,一條條小溪道,許多媚麗的焰式長窗,許多風蝕雨浸的雕樑畫棟,經過一個個燈火暈黃的咖啡館,宛如迷宮。
裴香堤感覺自己像被困在迷宮裡,她越是想要找尋嚴肇雎,碼頭的方向就越是躲匿在不知名的方向,把她折騰得暈頭轉向。
雨絲綿密得不像話,不消須臾,她額前的發已經墜滿了水珠,拍打在她的臉上,竊取了她的溫度。
走了一整天,她不覺得累,然而追逐著潛藏內心的渴望,她才發現自己的步伐有多蹣跚。
「嚴肇雎,你在哪裡,嚴肇雎──」她對自己發惱,也惱著他,不知怎的,眼眶裡霎時盈滿了淚水,無助的望著陌生的威尼斯。
有一點怕,有一點感傷,生怕自己就要錯過他的等待。
忽地,耳邊隱約聽聞船夫的歌聲,隔著幾排屋舍遠遠傳來,裴香堤循著歌聲、循著水道,越過了蜿蜒的巷道,在歌聲暫歇之前,她總算找到了碼頭。
碼頭上,無聲地浮來一隻黑色的貢多拉船,她欣喜的以為會見到嚴肇雎,卻發現四周只有她和一個戴了草帽的船夫,並沒有嚴肇雎的等待。
「你騙我,你騙我……是你說要不見不散的……」她失望的呢喃。
風從她臉龐掠過冰涼,她蹲下身子,滿是落寞。
許久,裴香堤站起身,正當她以為碼頭只剩下孤獨的自己時,一束鮮花突地湊到她面前,隨即一個溫暖的擁抱自她身後而來。
她噙著失望的淚,驚訝的回頭一瞧,映入眼簾的竟是那熟悉的笑容。
「有人遲到了。」嚴肇雎笑著說。
「你……」她激動的梗著話語,「你、你這可惡的人!」她撲上去捶打他的肩膀,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可惡,為什麼要這樣?可惡、可惡……為什麼要讓她來了見不到他,想走了才突然出現?難道他不知道,這會讓她毫無招架之力嗎?
嚴肇雎對於這一切全數接納,他吻了吻她冰涼的發,感覺自己內心的某處也在發出歎息,似是感謝她終於來了。
「我很高興妳來了,昨天惹妳不快,我道歉。」
「你……」她忍著哽咽,激動的伏在他胸口。
每每見到他,她就會情緒失控,她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這個偶然相逢的男人,卻不知道他是否也一樣喜歡她。
「你……喜歡我嗎?」她孤注一擲。
嚴肇雎捧起她的臉,落下肯定的一吻。
昨天他告訴自己,只要她願意來赴約,從今爾後,他就不再輕易放手,要把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裴香堤糾結的眉心舒坦了,得到他的喜歡,她高興的又哭又笑。
「搭船嗎?」帶著草帽的船夫用義大利文問了話。
他握緊她的手,「今天我似乎錯過了一輩子都數不清的船,現在,我不想再錯過這一次。」
在他的帶領下,他們搭上了貢多拉船。黑色的貢多拉船,腥紅的墊子,高翹的船頭上插著一枝玫瑰花。才上了船,雨就停了,他們並肩坐在船上,任船夫帶著他倆悠遊在水道上。
裴香堤一手捧著嚴肇雎送的花束,一手被緊握在他的掌心之中,倚在他的胸膛,所有的語言彷彿都是多餘。
不甘心兩人眼中只有彼此,船夫像是競賽一樣,誇張地大幅度搖著木槳,翹起的船頭隨著水波一低一高,同時他還放聲高唱那早被義大利演唱家唱成國歌的曲目。
每到水巷的轉彎之處,船夫總會停下歌聲長嘯一聲,以防止逆向的兩隻船相撞。
嚴肇雎接替起船夫的歌唱,在她耳邊輕輕的哼著,她側望著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二十多個年頭,心情從來沒有這樣悸動過,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的低唱、他的說話,還有那溫柔底下的神秘,這一切珍貴的寶物在她面前顯現,讓她急於想要抓取。
裴香堤掙開他的牽握,像個孩子似的張伸出手,急於碰觸眼前的他確認真實,他順勢啃咬著她冰涼的手指,親暱得像是情人。
說喜歡已經不足以描述一切,裴香堤縮緊雙臂的抱緊他,生怕他會消失似的。
「怎麼了?」他問。
她搖搖頭,千頭萬緒的感覺令她說不出話來。
嚴肇雎輕扯開一抹笑容,把吻落在她的頭髮上,用黑色的斗篷大衣回應的抱緊這瘦小冰涼的身子,表情滿是呵寵。
柔情的目光仰望著他,心中荒涼的情感田野在這瞬間被犁開了。
「別這樣看著我。」嚴肇雎說。
「為什麼?」
「因為,那會教人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她依著他的字句重複一遍。
嚴肇雎沒有再說話,托起她的臉龐,落下一抹深吻。
感謝她的抉擇,感謝她的赴約,再沒有一刻比現在的他還要充滿感謝。
停下親吻,「這就是我的情不自禁。」
小弟說得對,劃貢多拉船的船夫很會唱情歌,但是,她身旁的男人唱得更好聽,他不划船,只給人溫暖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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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她換好衣服,圍上她的紅色圍巾,哼著歌曲,步履輕盈的往樓下走去,腕上的貢多拉船手環失而復得,她的好心情溢於言表。
毛球露露是第一個對她發出質疑的,毛茸茸的身軀輕巧的躍上樓梯扶手,睜著牠龍眼似圓呼呼的眼睛,癡癡的望著神采飛揚的裴香堤。
裴香堤伸出手往牠的下巴搔弄,不消須臾,毛球露露就臣服了。
「早,芙蘭采斯卡!」
「早,香堤,要出去?」捧著供養在瓶中的鮮花,點綴的放在櫃檯上。
「嗯。」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拍拍包包裡的素描本,今天她和嚴肇雎約好要去素描寫生。
芙蘭采斯卡趁著空閒走過來,附耳在她耳邊問:「昨天那涸英俊的男人是誰呀?天啊,好帥的男人,昨晚有兩個人似乎眷戀得不肯分開呢!」
驀然,她臉一紅,「芙蘭采斯卡!」她嗔惱害羞的跺了腳。
見狀,芙蘭采斯卡眼睛登時一亮,似是被這可愛的動作給吸引了,連忙賴著裴香堤央求,「香堤,教我,快教我這個動作!」
「啥?」裴香堤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我覺得東方女孩有好多可愛的動作,澤拓就常常說我太粗魯了,一點都不像東方女孩那麼秀氣可愛。」她的表情很是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