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玄小佛
一這種冷漠得近於嫌惡的態度,李芝茵放下撫弄頭髮的手,似企求諒解,又似要脅的把身湊向桌沿前。
「克維,你曉得,這錢是我爸爸要的,我沒辦法,我想你也明白。」
徐克維沒講話,低著頭整理桌上的文件。
「克維,」李芝茵又將身子湊前:「我們一塊去吃午飯好不好?」
桌上的電話鈴聲正好響在徐克維不曉得如何推托李芝茵要求的時候。徐克維拿起電話。
「喂,協和貿易公司。」
「克維嗎?我是若珈。」
「若珈?」徐克維皺著的眉心,一下子舒展開來:「不是說下班才給我電話的嗎?現在在哪裡?」
「在你們公司門口的公用電話亭。」
「在門口?」
「出來吧!我下午沒事,好悶,好想念你。」
看了看李芝茵,徐克維又看了看表。
「你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出來。」
「站在門口十分鐘啊?我進來好不好?」
「哦,不!」徐克維趕忙阻止:「我盡快出來。」
「好吧!快點哦!待會兒見。」
放下電話,徐克維還沒開口,李芝茵已經先用一雙銳利的目光,盯住了徐克維。
「什麼人?」
「我有點事,不能跟你一起吃午飯,你先走好了。」
「我問你是什麼人?」李芝茵銳利的目光,一點不放鬆的盯著。
徐克維把十五萬丟過去。
「你今天的目的只是來拿錢,別的事我想你不需要過問。」
李芝茵冷笑的撇了嘴角。
「是那個姓羅的女人?」
徐克維站起來,推開旋轉椅,從衣架上拿下西裝外套。
「你先走還是我先走?」
「那麼怕她?」李芝茵把十五萬放進皮包裡,潑辣的冷笑著:「我們不能一塊出去嗎?怕她看見我?」
「她曉得你。」
「那更好,我總該跟她碰個面的。」皮包往肩上一掛,李芝茵擺出堅決的態度。
「你不覺得沒有必要?」
「滑稽了——這麼有魅力的女人,我當然要看看。」
「芝茵。」徐克維盡量壓住要爆發的火氣,和氣的說:「錢你也拿到了,別鬧得大家不愉快。」
「是誰在鬧不愉快?我高高興興的,還特別去做了個新髮型,想跟你一道去吃午飯,姓羅的一個電話,就像道聖旨似的,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誰在鬧不愉快?」
辦公室裡的職員被李芝茵的吼聲,引起了看熱鬧的注目,徐克維一句話不說,拉著不罷休的李芝茵就往外走。
出了辦公室的大門,李芝茵重重的甩掉徐克維的手,坐在摩托車上的羅若珈看見了他們,李芝茵和徐克維也看到羅若珈了,三個人露出三種不尋常的表情。
「芝茵,現在你可以走了。」
憤怒的拋下一句話,徐克維頭也不回,下了台階,走向摩托車。
「若珈——」
「羅小姐。」
帶著尷尬的歉意,徐克維才開口,身後李芝茵站到前面來,和顏悅色,充滿抱歉的搶在徐克維前面。
「實在很抱歉,羅小姐,克維可能沒辦法陪你吃午飯了,是這樣的,我們的女兒蓓蓓生病了,在醫院裡,我跟克維要馬上趕過去,改天我請客,代克維向你道歉。」
徐克維氣得臉都發青了,手掌捏得好緊,幾乎憤怒得要一巴掌打在李芝茵那張笑臉上。
「芝茵,你不要在這邊胡——」
話沒講完,又被李芝茵和顏悅色的截斷了。
「羅小姐會諒解的,是不是?孩子病了,最著急的就是做父母的,實在很抱歉,羅小姐。」
羅若珈十分清楚李芝茵是在自導自演,從徐克維那張發青的臉,羅若珈也曉得他氣得講不出話來。但在這種情況下,去拆穿、去爭取、去堅持,只有一團糟。羅若珈明智的發動引擎,報以同樣的和顏悅色對李芝茵:
「沒關係,你們去醫院吧!我先走了。」
徐克維鐵青著臉,冷冷的盯著李芝茵得意的神色。羅若珈紅色的摩托車愈騎愈遠了,李芝茵冷笑的迎接徐克維那道冷得搜索不到一絲感情的目光。
「吃午飯去吧!她已經走了。」
徐克維的臉依然鐵青著,冷直的目光,依然不可原諒的盯著李芝茵。
「你是全天下最愚昧的女人。」
徐克維用著一種陰森、輕蔑帶著憐憫的同情,沒有感情的說出來。
「總要有人愚昧,像姓羅的那種聰明人,哼!有幾個?」嘴角是冷笑的,但李芝茵的心底卻冰涼得結凍了。
「我告訴你,你用了最壞的方法。」
「我能有別的方法嗎?」李芝茵不再冷笑。
揉著額角,徐克維逐漸從極度的憤怒中冷靜下來了。放下揉額角的手,徐克維平靜的說:「找個地方,我們好好的談談。」
誰也沒有心情吃飯,各要了杯飲料,徐克維平靜的先開口。
「芝茵,我們要承認一件事清,在我還沒認識羅若珈以前,我是不是提過大家分開這回事?」
「那是不可能的。」
「現在不談可不可能,我只要你承認在這之前,我是不是提過?」
「提過又怎麼樣?」
「好,那麼從現在開始,不管我們分開可不可能,不要牽涉到羅若珈。」
「解釋一下你的意思。」李芝茵心涼得發不出冷笑。
「你明白。」徐克維點了根煙:「她跟我們的事無關,我覺得她沒必要受到我們的傷害。」
「傷害?」李芝茵發出的笑聲,比哭還令人難受:「徐克維,請你公平點吧!受傷害的是誰?沒錯,認識羅若珈之前,你早提過分開,但,你敢否認,從前你有這麼堅決?認識了羅若珈,看到了我,就像著到毒蠍似的,你自己說好了,受傷害的到底是誰?」
「芝茵,這是件需要冷靜的事,我們不要爭吵。」
「從前我要名份,現在連最起碼的關係我都要失去了,我還能冷靜嗎?」
「芝茵,大家面對問題好不好?」徐克維還是用緩和的音調。
「我的問題你曉得,我要名份。」
「我的問題你也曉得,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徐克維,你要明白,蓓蓓是你的女兒!」
「對,蓓蓓是我女兒不錯,但你怎麼生下她,你沒忘記吧?」徐克維再也維持不住緩和的音調了,「我們把難聽的話講開,你認為嫁給一個有學位、又可以去美國的丈夫,是最好的前途,這個觀念我不批評你。你找各種借口接近我,曉得我和你不會有結果,瞞著我懷蓓蓓,當時我坦白過,你要生下孩子,我可以負責你們母女的生活,但結婚不可能,我給過你選擇的,可是你還是生下蓓蓓,你認為孩子會使我不得不結婚。也許在責任上來說,我該娶你,但我始終沒有辦法容忍你,沒有辦法容忍你父親近乎敲詐的行為!」
李芝茵手按著桌子,指尖都要掐進桌子裡面去了,牙咬得緊緊的,恨恨的發著抖。
「對,我爸爸是敲詐你,我硬要嫁給你是有目的,我是愛慕虛榮,我結婚的目標的確是要一個有學位、又可以到美國去的丈夫,你全說對了,你完全說對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李芝茵完全陷入不可抑止的歇斯底里狀,疾聲的尖吼:「可是,徐克維,你為什麼只記得從前的我?該公平一點!」
李芝茵的尖吼,變成沙啞的抽泣,含著淚的眼睛,流洩著辯白的哀求。
「克維,生下蓓蓓後,我改變了,我曉得你為了你媽,你不可能再去美國,我的虛榮只是在生蓓蓓之前,生了蓓蓓,我只希望能像每個女人一樣,有丈夫、有自己的家,但你為什麼只記得從前的我?至於我爸爸,我承認那是敲詐,可是你得為我想想,我帶著蓓蓓住在家裡,我是什麼地位?除了盡量討好、順從,我能怎麼樣?你替我想過這一點沒有?你只曉得叫我冷靜,動不動跟我談條件分開,你知道每次聽這種話,我心裡就像有把刀在那兒割。從前,我是不好,我找借口接近你,甚至可以說,就是存心勾引你,懷蓓蓓也是我的計謀,可是——我——」李芝茵幾乎泣不成聲了:「你現在這樣對我,也算是報應了。」
女人,永遠是一個令人不忍心去傷害的動物,她們的眼淚、她們哀怨的目光,她細微淒楚的抽泣著。
徐克維打著自己的手心,李芝茵的臉伏在桌上,新做的髮型,已經顯得凌亂了,徐克維幾次想要伸手去安慰李芝茵,但還是縮了回來。
李芝茵終於停止了哭泣,抬起的臉,像一張褪色的布,妥切的化妝,失去了明艷的作用。徐克維掏出手帕遞過去,面對面的椅子,拉到李芝茵旁邊。
「擦擦眼淚,芝茵。」
接回濕透大半的手帕,徐克維的聲音變得溫和了。
「我先為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道歉。」
「道歉?」李芝茵撇了撇嘴角,眼圈還是紅紅的:「何必呢?安慰我的話現在對我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芝茵,讓我們好好的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