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晨潔
阿紫向後一翻身,又躍回江裡,抓起魚竿,揚首笑道:「你那點功夫還想抓我?再學個三五年吧!」
年輕男子眸光一冷,擲下劍,從懷中摸出十枚烏黑的小鏢轉手就發。
阿紫一伏身鑽進水裡,迅速游開一段,剛在水面露頭,十枚小鏢又到。關鍵時刻,白影從江面如虹掠過,將阿紫拽出水底,玉簫一轉,以無形之風將暗鏢反彈回去,落在對方船的甲板之上。
「少年人鬥嘴,何必動真氣,出手傷人又如此狠毒。她畢竟是個姑娘家,男人總要讓三分的,不是嗎?」雲公子清朗的聲音順著江風,飄到對面的大船上,雖然江面有風浪,但周圍人卻聽得字字清晰,如在耳邊說話一般。
那個年輕男子吃了一驚,問道:「你是誰?」
他身後同時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錦衣青年,儒袍緩帶,一眼看到雲公子,驚喜非常的高聲問道:「是聞名天下的流雲軒主嗎?」隨即吩咐手下人:「快將船划過去!快!」
大船靠近小船,中年男子拱手長揖,「軒主,多年不見了,可好?在下是龍三,四年前在千雪峰,我們曾有一面之緣,你可還記得?」
然而,流雲卻迷惑的望了他許久,才抱袖還禮道:「閣下認得我嗎?抱歉,過去的事我大都不記得了,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龍三少大吃一驚,「軒主都忘了什麼?」
阿紫在旁邊冷淡的接答:「該忘的與不該忘的,他都忘光了。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更何況是你這樣的一面之交。」
在他們周圍船上的那些人,聽到他們的對話,都驚呼出聲,只有被談論的人--流雲,人如其名,雲淡風輕的笑容中,沒有半分的悲傷痛苦,彷彿置身事外。
「一個月前,在下身受重傷,被阿紫姑娘救起,醒來後,便已忘記了過去的事。」
他太過平淡的口吻,讓龍三少覺得吃驚又不解。
「軒主的簫劍幾年前便已獨步武林,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可以傷得了你?琴影姑娘呢?怎麼不見她?」
「琴影?」流雲慢慢念著這曾讓他椎心刺骨的名字,竟然全無反應,側面去問阿紫:「妳可知道這人是誰?」
阿紫一別臉,硬聲硬氣地道:「不認識。」
龍三少聽到他們的對話,更覺吃驚。流雲、琴影當年的戀人身份舉世公認,後來聽說他們因為一事導致絕裂,三年不相往來。沒想到今朝流雲竟然連自己心愛女人的名字,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知道此時此刻不便問得太多,誠懇相邀,「兩位既然到了這裡,便如在我家門前一樣,雖然軒主對過去的事印象不深,但故人的情意不可丟,何不到我府中小住幾日?也好讓我盡地主之誼。」
流雲遲疑了一瞬,又看向阿紫。
自他從重傷中清醒過來後,便對自己的前塵過往有種不想留戀的感覺。阿紫以他妻子的身份自居,但他對阿紫全無半點男女情意,心中知道她多半是胡說。
不過,這一路來,她對自己細心照顧,著實令人感動,所以他也不追究過往,今後要往何處去,也由她決斷了。
阿紫明眸轉了轉,展顏笑問道:「龍三少家就是龍隱莊吧?我早聞大名,正愁無人引見,沒辦法一睹莊內美景。現在莊主盛情,我倆就卻之不恭了。請莊主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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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龍隱莊,莊內浩大的規模,讓阿紫大聲稱奇。
「龍三少,你龍氏一門果然是富可敵國啊!整個蘇州都可以被你買下來了。」
「阿紫姑娘真會說笑。」龍三笑著為兩人引路,又對自己的弟弟龍四道:「告訴老夫人,家裡來了貴客,還有,叫幾位夫人都出來見客。」
龍四從知道阿紫要來家裡之後,就一直冷著臉不說話,聽到哥哥的吩咐,只是從鼻子裡應了一聲,大步往莊內走。
此時,從裡面走出來幾個婦人,前頭的老太太雍容華貴,儀態威嚴,低沉的聲音率先開口:「來的可是流雲軒主?老身迎客來遲,請見諒。」
流雲向老人深深一揖,「晚輩流雲不敢勞動老夫人親迎。」
阿紫星眸閃動掃過那幾位婦人,只見環肥燕瘦,個個都是美人胚子。
「這幾位是我的夫人。」龍三笑著介紹。
阿紫暗地裡吐舌,龍氏一門有錢,看這些老婆的數量也看得出來。見這些女人的眼珠一直在流雲身上轉,她橫邁一步,擋在流雲身前,說道:「龍隱莊這麼大,一下子也看不完,龍三少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們住在哪裡?」
龍三笑道:「原來阿紫姑娘累了,都怪我這個主人考慮不周。老林,先請兩位貴客到迎鶴居休息。」
管家帶流雲和阿紫離開,龍四皺眉道:「三哥,閒著沒事帶他們來家裡做什麼?又不是過命的交情。那個叫阿紫的更是蠻不講理的小妖女,小心引狼入室。」
龍三斜睨他一眼,「所以說,老四你什麼事都辦不成。若是我也如你這樣想,我們龍家永遠無法成為天下第一莊。」
「什麼?」龍四一時沒聽明白。
「妳們都先回房吧!」龍三摒退了自己的幾位夫人,扶著母親走進莊內一間密室,龍四心知他們有秘密要談,立刻跟了進去。
這問密室與外界隔絕,室內只有幾盞燭燈搖曳燃燒。
龍三面向母親榮氏,恭敬的問道:「娘,人已經帶來了,下一步該如何做?」
榮氏道:「留下人,再打探琴影的下落,想辦法引她出來。」
龍三輕輕蹙眉,「可是流雲不知道受了什麼傷,導致記憶喪失,對於他和琴影的過往竟然全不記得了。這樣一個人,利用價值有多高?」
榮氏蒼邁的面容上,一雙眸子依然清亮逼人,「他和琴影這麼多年的感情,豈是一般人可比?就算他們真的絕情,琴影也不會對他的生死置之不理。」
龍四聽著他們的對話,恍然大悟,「原來娘和三哥是想利用流雲引出承影劍?」
「四弟真是後知後覺啊!」密室後的一道暗門裡轉出一個妙齡女子,室內的暗光照在她妖艷嫵媚的臉上,龍三關切的問道:「妳的傷靜養得如何了?」
那女人答道:「好了七、八成了吧,但沒有十足的把握。流雲已經入府了?」
「嗯。」龍三點點頭,「沒有承影劍,流雲倒也不足為懼,但妳還是要避開他,雖然他現在未必認得出妳來。」
那女人嫣然一笑,塗著鮮紅熏的指尖暗自壓在他的掌心,輕吐蘭氣:「放心吧!我失手一次,便絕不會有第二次。早晚我會把承影劍送到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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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阿紫用銀針探進茶壺中試毒,流雲啞然失笑,「妳在做什麼?」
「試毒,這還用我說嗎?」阿紫審視了銀針半天,確認無毒後,才給流雲倒了一杯茶,「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當然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要你的命,所以大意不得。」
「為什麼?」流雲不解,「我原來是個惡人,還是敗類?」
阿紫默然片刻,答道:「都不是。你曾被譽為海內第一君子,是多少人傾慕的對象,從龍隱莊上下對你的恭敬,就可以看出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了。」
「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阿紫忽然囁嚅了。
這一個月與流雲單獨相處的日子裡,不僅流雲從不盤問他的過去,她也都沒有講。一方面是不想他身份暴露,引來更多人的追殺;另一方面也是出自私心,不願他再記起和琴影的傷心往事。
但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要怎樣和他講清楚這裡面紛緊錯雜的人性貪慾,以及恩怨生殺呢?
夜空中忽然響起兩聲梟鳴。阿紫臉色微變,對流雲淡然道:「我現在有事要辦,回頭再和你說。」
留下流雲,趁著夜色,阿紫越過了龍隱莊的重重禁院,好像一隻狡猾的靈狐攀籐閃躲,終於來到鳳漓江畔。
一道漆黑的人影落在她眼前。
「妳來遲了。」那人陰陰的聲音不像常人。
阿紫收斂起所有青春少女的笑容,老練精明的神情佔據了整張面容。「龍隱莊太深,人又多,我不得不防。」
那人問道:「承影劍呢?」
「沒得手。」
問話人冷冷逼問道:「為什麼沒得手?是琴影、流雲聯手,妳打不過?還是怕琴影劍法太高,傷了妳?」
「不是,當時我已用計離間了他們的感情,琴影、流雲各自重傷、皆無還手之力,承影劍根本唾手可得。」
阿紫的回答讓問話人勃然大怒,「既然有這樣的時機,為什麼要錯過?難道妳忘記了城主的死令?現在半年之期已過了一半,妳以為妳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
阿紫平心靜氣的回答:「當時我要是拿走承影劍,拿回來的也只是廢鐵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