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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岳靖

    後飛雲微笑點頭,一心一意跟著他。

    管家帶他們進一樓大客廳,說:「廉兮少爺和女士稍坐會兒,我請蓮邦主子下來--」

    「長輩睡了嗎?」皇廉兮問道。

    「還沒,」管家恭敬地回答:「剛從高原回來,正在梳洗。」語畢,管家退出客廳。

    幾名女傭開始送茶點進來。皇廉兮和後飛雲一起落坐雙人沙發,女傭幫他們倒好茶便離開,留下他倆在客廳,等著皇蓮邦。

    「要見什麼人嗎?」後飛雲環視著週遭。所有的擺設和傢俱都不簡單,全是考究的骨董,剛剛皇廉兮說了「長輩」二字,讓她有點緊張。

    「是長輩想見妳。」皇廉兮喝完第一杯茶,續倒第二杯。

    「是上次的祖丈公和祖姑婆嗎?」後飛雲問道,接手幫他倒茶。他的長輩裡,她只見過那兩位,如果是他們,就不須緊張了。她將倒好的茶端給他。

    「不是祖姑婆、祖丈公,他沒那麼和善……」皇廉兮說著,正要接茶杯。後飛雲震了一下,把茶灑了出來,濺著他褲頭。

    「啊!」後飛雲叫了一聲,趕緊放下茶杯,拿桌上的紙巾幫他清理。

    皇廉兮抓住她的手。「妳有沒有燙到?」他察看著她每一根纖指。

    「我沒事。」後飛雲抽回手。「廉號,你的褲子……」

    皇廉兮垂眸,站起身。「我去洗手間清洗一下。幸好長輩這兒的人都是嚴格訓練的,不會準備燙口的茶給客人。」他說著,離開客廳。

    後飛雲一臉歉意,拿著紙巾,吸乾地毯上的茶汁。還好地毯是深色的,那位「沒那麼和善的長輩」應該不會看出來。後飛雲惶惶不安,站起身走了走,摸摸綁成馬尾的長髮,拍拍牛仔褲,伸直一條腿,踩住地毯被灑到茶汁的地方,用鞋底蹂踏一番。她東看西瞧,視線幽幽定在大壁爐牆上的輕劍擺飾--那擺飾以多把輕劍劍柄相連為圓心,筆直劍身放射狀朝外,化開一輪圓,輝映吊燈,閃爍著凜凜光芒。

    後飛雲入神地看著,慢慢走近大壁爐,踮起腳尖,柔荑伸得老長,欲觸摸。

    「那全是真的。」一個嗓音突然傳來。「很銳利。」

    後飛雲頓了一下,倏地收手,回身站好,看著陌生的男子走來。

    皇蓮邦依舊一身西裝筆挺,儀容整齊,散發尊貴之氣。「那是皇氏家徽。」他對後飛雲說:「每一位皇家人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劍,劍裡藏著一個戒指……皇廉兮沒跟妳說嗎?」

    後飛雲盯著他搖搖頭。「我沒看過廉兮的劍。」

    皇蓮邦頓了一下,低笑。「我待會兒跟他說,叫他拿給妳看。」他往單人沙發落坐。

    後飛雲也坐回自己的位子,看著皇蓮邦的俊臉,問:「你是廉兮的兄弟嗎?」他身上有股跟廉兮一樣的氣質,只是他拘謹些,廉兮灑脫些。廉兮說過他父親是個很拘謹的人,這樣的父親--他的孩子,若不是像廉兮那樣灑脫不羈,肯定就會像他一樣拘謹。

    皇蓮邦微微笑,站起身。「廉兮是獨子,沒有兄弟--」

    「長輩,你下來了?」皇廉兮回到客廳,朝沙發走來。

    後飛雲一驚,忽地起身,美眸瞪著皇蓮邦。長輩?!是綽號嗎?

    「我是皇蓮邦--廉兮的叔公。」皇蓮邦逕自對後飛雲說道,然後坐回沙發裡。「妳也坐吧。」

    「嗯,您、您好。」後飛雲一板正經地坐下,手放在斜傾的雙膝上。

    「怎麼了?」皇廉兮落坐,看著後飛雲。

    後飛雲搖搖頭。「我不知道你的長輩這麼年輕……」她小小聲嘀咕。

    皇廉兮笑了笑,抓開她規矩放在膝蓋上的柔荑。「妳不用這麼拘束。」說著,他看向皇蓮邦。「長輩,這是飛雲--你要找的畫者。」

    皇蓮邦神情一亮。「太好了。」沈穩的嗓音聽得出喜悅,他說:「能在我的孩子出生前,與妳見面,實在是個禮物。」

    禮物?!後飛雲愣了愣,看向皇廉兮。

    皇廉兮說:「長輩見過妳幫孩子們畫的小艇旗,很欣賞妳的畫,要請妳參與一項出版工作--」

    「這個我來說明。」皇蓮邦打斷皇廉兮,將兒童科普系列的構想說給後飛雲聽。

    後飛雲慢慢攏起眉頭,壓低臉龐,兀自沈思。

    「妳的畫很活潑、充滿生命力,可以啟發孩子的創造力,同時勾起他們的閱讀慾望。這個系列的畫者非妳莫屬,飛雲小姐。」皇蓮邦看著她。

    後飛雲雙手交握在膝上,搖著頭,喃喃地說:「我不行……對不起,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無法接下這工作--」

    「飛雲?!」皇廉兮握住她的手。

    後飛雲抬眸,眉心輕顰,眼底盛滿為難似的情緒。她喜歡畫畫,皇蓮邦的提議很吸引人,她卻無法抉擇,不,不是無法--她是不能抉擇……

    「我不行,廉兮……」她看著皇廉兮。

    「我知道,妳需要時間考慮。」皇廉兮嗓音低沈地說,牽著她起身,轉向皇蓮邦。「長輩,你就等一陣吧--會給你一個回復的。」他沒說誰給回復。

    皇蓮邦沈了沈眼,說:「好,我等著。」

    皇廉兮頷首,帶著後飛雲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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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從皇蓮邦別墅後院,一條隱藏在樹影裡的碎石小徑離開。走在夜晚的白色沙灘,海風吹著他們沈默不語的臉龐。

    皇廉兮什麼都沒再問,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一直到接近碼頭公園的沙灘時,他才問她要不要去品酒會。她搖搖頭,說想看海,看夜晚的海,想在那黑暗之中找尋帆船蹤影。

    帆船--是她的本命--父親幫她取名為「飛雲」,就是這個意思。

    她想起自己為什麼夜航了--

    她的兩位兄長熟衷古代沈船打撈事業,無心繼承父親的造船廠,父親好早以前就已決定要把帆船廠交給她。她一直受到很多照顧,即便她是個不精通船藝的後家人,仍得到父親很多關注。她學不會游泳時,父親說沒關係,後家是造船的,不需要學游泳。她駛不好小艇時,父親說沒關係,是加汀島環境不良,送她到專門的帆船學校,接受指導。後家從來沒有人上帆船學校的,操帆掌舵是他們天生的本領。她沒有這項本領,父親從來沒放棄她,還要把帆船廠交給她。她受到很多照顧,連在帆船學校時,都有Tiger老師護航,順利拿到執照。她沒有理由讓父親失望,從帆船學校返家後的幾年,努力學習船廠事務。

    那一夜,她聽見哥哥們回來的聲音,他們和父親發生爭執。大哥說她還是不行,根本無法繼承船廠。二哥要父親想想自己的女兒是否真的對帆船事業感興趣,不要將她束縛了。她看到父親那苦惱又憤怒的神情,覺得好難過,她的兩個哥哥是人稱的「奇才」,卻這樣傷害父親。她從來不覺得父親束縛她什麼,是她無法為父親做些什麼才對。她得向哥哥證明她行,她一定會繼承船廠,是他們太自私,才以為父親束縛了她。

    她揚帆夜航了,選在一個雨夜,為了證明她身為後正舷女兒的驕傲--

    她必須繼承後家船廠。

    第九章

    後飛雲凌晨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父親後正舷,說要在虎大將的船坊,學習更多的造船技術,精進自身的不足,學成後,她會駕駛自己製造的帆船回加汀島,到時希望父親可以在港口迎接她。

    皇廉兮一覺醒來,看見後飛雲坐在書桌那頭,背對著床。他下床,披上晨衣,走過去。她穿著單薄的無袖絲袍,趴伏著,手臂下墊著他的筆記型電腦,睡夢中流了一臉的淚水,濡濕了電腦外殼。

    「飛雲,」皇廉兮摸她的臉。「妳這樣睡覺,會著涼的。」他將她抱起。

    後飛雲蹙了下眉心,微微張眸,對上他模糊的俊臉。「廉兮?」

    「是我。」皇廉兮吻吻她冰涼的肌膚,將她放上床,拉好被子。「什麼事讓妳非得趴在桌上睡?床不舒服嗎?」

    後飛雲搖搖頭,輕聲說:「我寫了信回加汀島。」

    皇廉兮挑眉,上床,倚靠枕頭,半腑著,黑眸盯住她臉上未干的淚痕。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流了淚。他探手摩了摩她美麗的臉龐,問:「想家是嗎?」

    後飛雲愣了愣。「不是。我只是告訴爸爸,我要在Tiger老師的船坊學習、工作。」

    皇廉兮眸光沈了沈。「在虎帥那兒工作是很辛苦的--」

    「我知道。」後飛雲點點頭,別開臉,貼著枕頭,背對皇廉兮,合上眼睛。

    皇廉兮知道她不對勁,在皇蓮邦別墅裡,就已不對勁。她喜歡畫畫,卻拒絕了皇蓮邦的邀請,並且寫信告訴她父親要留在這兒同虎大將學習造船……他幾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靜默了一陣之後,皇廉兮開口道:「飛雲,我要出海潛水,妳可以幫我的船畫一面潛水旗嗎?」他下床,走到窗台邊,看看外頭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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