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舒小燦
俊逸也逐漸感到這件謀殺案的日趨複雜,他們越往裡層探索,就越會找出更多人性黑暗的內幕暗潮。
他知道單靠這些照片要去找出兩名兇手的機率,其實相當渺茫,但是他不願讓溫婉連這最後一絲希望也要放棄,於是便輕喃道:
「也只有靠這些照片了,溫婉,你別擔心,我會永遠站在旁邊協助,支持欠,我回去後一定下功夫細心檢查這些照片……」
俊逸仍在安慰她時,溫婉從模糊的淚眼中,發怔地愣望著攤散在桌上的照片,突然其中一張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連忙拭淨淚水,從一堆照片中拾起那一張。
那是第十七張,也就是倒數第二張——放完了煙火之後,客人紛紛要走回大廳,仍有不少賓客留在噴水池四周的筵席桌上談笑風生,右方草坪的一角,只看見文書正要跑向放煙火筒的地方,正好可以延續到最後一張的情景:文書和小嚴蹲下來在檢視
但是,在第十七張上,放煙火筒的附近並沒有看見小嚴,如果把最後這兩張照片拿來做比較,小嚴的在場和不在場,便是兩張照片的不同之處。
這時候,小嚴在哪裡?溫婉小心翼翼地在眾多面孔中尋找,最後她在照片左方找到小嚴被賓客擋去大半的臉,那是在巨宅前方的台階下,小嚴好像跟人在談論著什麼,離他眼前的,是一個身體被正走上台階的客人擋去大半,只露出半邊側臉,和一隻支按在下巴上的手臂——那是沈濤!
「俊逸,你看這一張,小嚴是二叔的專用司機,他來家裡不到半年,在公司裡照說也不會跟沈總這樣的主管熟得平起平坐,但是,他們怎麼會碰在一起像在交談什麼似的?」
俊逸也端詳了自己的手中的一張,越看越覺得迷惑:
「那倒是,小嚴好像跟沈總講什麼,而沈總的表情好像挺覺得沉重的……」
這個發現令人摸不著頭緒,也令人生出新的疑問。
「俊逸,我百分之百的認為,小嚴的動機還沒有強到足以殺人的地步,現雯,對他也沒有任何發處!倒是沈總,他也是主要嫌疑人之一,如果沈總有機會在殺了人之後迅速跑出來,然後又若無事和小嚴談話,那他也真進夠鎮靜的了,要不然就是,沈總根本不是兇手,而是全然無辜的。
「但是,小嚴跟他又有什麼好談的?這真是令人越來越迷糊了!」
溫婉則充滿了希望和信心,她平靜的說:
「這至少是個新發現,我看找個機會私下問問小嚴,從今天起他已經開始擔任我的司機了,俊逸,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只要仔細看過這些照片,並且前後拿來比對,我們一定可以看出什麼不見了?什麼卻又突然出現?什麼東西不該出現在那裡?而什麼事情又不尋常?」
俊逸心服口服地舉起雙手投除,促狹笑道:
「你這顆可愛的腦袋,是真不尋常!雖說女人向來比男人細心,但是我可沒見過像你這麼細心聰明的女孩子!」
溫婉不輕不重地糗地一句:
「這麼說,我看過不少女孩子羅?」
這句話,似乎又隱約牽到沈洛珊,他沒想到在嚴家晚宴上「迫不得已」地和洛珊共舞,會造成溫婉這麼大的心理魔障,不過這同時也表示溫婉非常地在乎他。
事實勝於雄辯,而行動永遠比千言萬語有力,至於沈洛珊,俊逸暗地有了主意,他立刻旋起一朵微笑說:
「看來我是該有所行動了!」
溫婉不明白他意指什麼,只接問一句:
「什麼行動?」
「你不是要在中秋節辦一次員工郊遊活動嗎?」
「是呀!我已經發佈消息了,所有總公司的員工都去悲翠灣度假兩天一夜,全部開銷由公司支出,怎麼你……」
俊逸神秘一笑地說:
「不是聽說員工可以帶家屬一起去嗎?你就帶我去吧!我正好可以辦點事。」
「那怎麼行?你是股東,又不是員工?還有,你要為什麼事?我……不行!不行!」
俊逸不容她再爭辯,一副做完結論似地站起來,兩手支在桌上,上半身朝她傾得很近、很近地說:
「有什麼不行?怕員工說話?那就公開說我是你的『幕後眷屬』啊!」
這句話好像意指什麼「入幕之賓」的味道,溫婉霎時羞紅了臉,又氣又急地話都說不出來,只喊了一句:
「羅俊逸——」
「一切就這麼說定羅!嘿,別那麼小氣好不好?大不了我自費嘛!」
他把話撂下,投給她一抹「殺手」級的迷人笑容,拿起了照片便逕自往門外走去。
他幹嘛老是那麼跋扈霸道?讓她連個辯駁的機會也沒有,而且還要讓他牽著鼻子走,他難道不懂得商量、不懂得甜言蜜語、不懂得讓一讓嗎?雖然……
雖然她甘心承受他的獨斷,因為俊逸的作風對她來說,才算是個有主見、有氣魄,而且不會把女性視為「次等動物」,專門捧在手心呵護的真性情男人!但是,她又有些懊惱自己受他牽引的事實,唉!真是矛盾。
她氣急敗地朝他身後喊起來:
「你放心!去了,你也是自己一間房,而且……」
她本來想說「而且離我遠遠的最好」,但是突然警覺到,自己幹嘛這樣越描越黑,反而欲蓋彌彰!
得意洋洋的俊逸已踏入電梯,溫婉瞥見門外一個勁兒偷笑的容竹,更是窘得可以。
這個羅俊逸——唉!她也沒有辦法去想駁了,橫在她的眼的,仍有許多事要處理,而二叔的葬禮就要在這個星期六下午舉行。
看來也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件接一件地按次序去應付、承受,要不然還能怎麼辦?
望著桌上的那些照片,她不禁又陷入沉思,但感疑雲越來越密佈,越教人迷惑不解……
第九章
嚴家葬禮。
生前篤信天主教的嚴仲,在遺囑中便僧提及,希望喪葬事宜以簡單隆重為主,切忌鋪張,並且早在五年前,便已在陽明山墓購好一塊塋地:
在嚴家巨宅中,嚴老的遺體舉釬過告別儀式之後,便逕運往陽明山下葬。
這天下午來參加告別式的,都是嚴家的至親好友,以及宵通企業的高級主管和董事們,一切事宜皆在溫婉的籌措之下,雖然已經力求隆重簡單,但是出席的送葬人士仍有近百位以上。
嚴老的前妻終究沒有出現,溫婉多少感到一些驚訝和失望,但是細細一想:這位當初離異時並沒有拿嚴老半毛錢,而只要帶走唯一兒子的二嬸,其實也有她難處苦衷,她甚且連嚴老的遺囑或留下了多少財產,都不曾表現過絲毫興趣,連問都懶得問一聲。
而嚴老的獨子嚴文康,則是因為在美國即將參加博士班口試,而不能趕回國來。
溫婉不禁在沉想:文康堂弟會不會是受到他母親的影響,把父母離異的事怪在父親身上,至今仍怨恨不消?而這位身為下堂妻的二嬸,在溫婉的印象中,她是一位相當溫柔嫻淑、平易近人的長輩,然而個性又保其倔強,只因和二叔終日忙於事業,身為生意人這一點無法苟同,吵吵鬧鬧地離了婚了之後,倔強地挨過了這麼多年,而絲毫未曾改變?
也許二嬸仍固執著不願讓人在背後說話的性格吧!她一個失婚女人在沒有前夫的任何資助之下,要獨力把文康栽培到出國念博士學位,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溫婉這麼想之後,倒也可以諒解這兩位親人沒有出席的苦衷;倒是亞凡堂姐,在她那一直不苟言笑的表情下,甚至二叔過世後從沒見她當眾落過淚,卻在這場告別式中,再也忍不住地泣不成聲。
基於某種微妙的潛意識直覺,溫婉知道亞凡會如此傷心,倒不是因為父親之死,而是母親的缺席——這是一種多麼複雜難懂的心理,亞凡對父親一直心存怨恨,然而卻對離異時遺下她的母親,除了怨之外,另有著外人所無法瞭解的思念和情感。
這一場葬禮上,俊逸和克君都前來致意,眼淚一直沒有斷過的溫婉,身穿一襲黑色衣裙,在這告別二叔的傷心時刻,她刻意地避開這兩名男子。
生離死別,雖是人之常情,然而在眼見至親遺體下葬的一刻,仍充滿了許多割捨不下的情緒,更令人痛心的是,原來就因為心臟隱疾而只剩半年生命可活的嚴老,卻是被人謀害身死亡的……
冥冥之中,命運和劫數,都是人類不解的謎。
嚴家遺族們坐在那輛黑色勞斯萊司座車內,身為繼子的文書坐在前面駕駛座旁位,以孝子身份手捧著嚴老的遺像,後座裡則坐了溫婉,亞凡和嚴太太,三名穿了一身黑衣的女人,一路沉默不語。
一列由眾多達官顯貴的豪華轎車所組成的車龍,浩浩蕩蕩地駛向陽明山。
陰霾的天空,黯然的心情,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在這一群送葬人之中,也許那兩名兇手就站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