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決明
她或許寫書的本事不夠好,但她有她的傲氣及堅持,抄別人而來的成就,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一直到離開東廂,她才表現出沮喪。
原本她好開心能過稿出書,現下變成這樣,一切的喜悅淪為災難。《幽魂淫艷樂無窮》是曲家書肆最暢銷的書冊,爆發出抄襲事件,曲家書肆又怎會善罷?換做是她的書被人抄了,她也會氣得直跳腳,要抄襲者還她一個公道。
惹上曲府呀……還有比這個更糟的事嗎?
還有盼春的安危哪。
「低頭喪氣的做什麼?」一根長指挑勾起她的下巴,讓她仰頭。
「嚴慮!」在一連串的禍事裡,還是會有好事的存在!此時能見到嚴慮,她覺得不是孤軍奮戰!花迎春急呼呼用雙臂環住他的腰,整個人挨進他的胸懷間,將他抱得緊緊的。
她在他面前完全不想逞強,不需要面對妹妹們時硬要端出的大姊風範,因為他對她說了一句話,一句一直在心裡暖暖的話——
那是在范家書鋪休養的第三夜,她夜裡因右腳抽筋而疼醒,可是害怕吵他睡覺,她死咬著唇,不讓痛嚷聲溢出口來,她疼得渾身都發顫,笨拙地想起身按住抽緊的腿筋,同時之間,一雙大掌比她更快地探至她的小腿,她已經痛得淚花朦朧,模模糊糊裡逐漸清晰的是嚴慮的擰眉嚴肅。他替她按摩著腿部,舒緩腿筋抽痛的折騰,一直到她痛苦的表情完全消失。她想向他道謝,他卻先一步抱著她,以長指擷去她額前的冷汗及微濕鬢髮,把她按在頸窩,貼近在耳邊的薄唇幽幽說著——
「你可以撒嬌的。」
所以她能肆無忌憚對他撒嬌,這是他允她的。
「我沒有抄襲。」她不滿地噘嘴,向他埋怨著。
「嗯?」沒頭沒尾一句話,嚴慮只是淡淡揚眉。
「我真的沒有抄襲。我才不會去抄別人的東西,我又不是想出書想瘋了!」花迎春埋在他胸前,又嘟嘟囔囔了一連串「絕沒有抄襲」的高見。
嚴慮聽她說著,弄懂了她在難過些什麼。
「我不知道你會寫書。」他都不曉得自個兒的愛妻那麼多才多藝。
「我只是會寫,但寫得不好……」這是事實,沒什麼好不敢承認的。「可是我真的不會去抄人家的!」她急忙重申,要嚴慮信任她。
嚴慮倒是真相信花迎春不會做出這種事。她呀,老是認為自己想的事情才對、自己做的事情才正確,要她去抄別人的來用,她第一個就先劈死自己。
「我信。」嚴慮臉上沒露出什麼寵溺的笑容,倒是聲音讓人很安心。
花迎春蹭著他,像是在感謝他的信任。
「我想走一趟曲府。」她在他懷裡開口。
「去曲府?」
「我有責任去向曲府書肆的當家主人解釋,也應該向如意君致歉。雖然抄襲不是我的本意,但事實已成,我想面對它會比逃避它來得簡單。」花迎春說出她的決定。至於踏進曲府後是要殺要剮,她都會做好準備。
嚴慮看著她的堅毅,頷首。「我贊成你的做法,不過我要同你一塊去。」
花迎春瞇眼笑了,點點頭。
是他發現她很害怕,所以主動開口要陪著她去吧?有他在身邊,真好。
「我聽說你妹妹被官差捉走的事,這些天我托人去探了探。」這就是嚴慮好些天沒出現的主因。
「真的?」花迎春急忙抬頭,「然後呢?盼春要不要緊?」
「她不在銀鳶城的官牢裡,已經被移送走了。」
「送哪兒去了?!」
「七王爺府。」
聽出嚴慮的語氣沉重及神情嚴肅,花迎春不得不往壞處想,「這個七王爺很棘手?」
「棘手?我若是你,我不會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他。」
「那你會用啥字眼?」
「心狠手辣。」
花迎春倒抽涼息,「那盼春她……」
「凶多吉少。」
「就為了一本《縛綁王爺》?!」
「就為了一本《縛綁王爺》。」據聞七王爺看到此書,勃然大怒,喝令手下先抄了出版此書的書肆,再讓人問出花盼春,最後上門逮人。
那七王爺並非善類,他喜怒無常、他氣傲心高、他驕氣十足、他殺人不眨眼、他心腸冷硬歹毒——這些幾乎是識得他的人所給予的評價。
「我要救她!」身為長姊,花迎春不能眼睜睜見妹妹陷入險境。
「沒有辦法救她。」落入七王爺手裡,就算皇帝老子開口要人,都沒三成把握。
「我要救她……」花迎春快哭出來了。就算知道要和王府搶人難如登天,但不能不試呀!
「弄個不好,花府上上下下恐怕都保不住。」七王爺一聲令下,要誅花府易如反掌。以七王爺的劣性來看,越是有人想替花盼春求情,只會加速他想砍她腦袋的衝動。
「我絕不要見死不救!」
「靜觀其變。」
「可是……」
「聽我這一次。」
花迎春不是不想聽,她只是心急。若那名七王爺正如同嚴慮所說的壞,盼春的安危該如何是好?她們花家又不是有錢有勢的望族,也不認識達官貴人,真要找人關說也苦尋不著人選。盼春向來是嬌滴滴養在深閨裡,打小沒吃過苦,她挨不挨得住?!萬一—」
「若七王爺真要斬了你妹妹,就毋需再將她押運上京,直接在銀鳶城就地正法,送顆腦袋過去便行。至少我們能確定的是,你妹妹仍安然無恙。」
「這並不代表七王爺就不殺她啦,只是早晚的問題!」
「大姑娘!大姑娘!」三子匆匆奔來,「有二姑娘的消息了!」
「快給我!」花迎春要跑,被嚴慮捉住。
也不想想自己是有孕在身之人,動作仍老是魯莽,教人放心不下!
嚴慮接過三子手上那一小張紙簽,在兩人面前攤開,紙上有一行潦草但仍娟秀的字跡,用細焦炭寫下的——
我去王爺府做客,勿念。盼春。
「明明就是去坐牢,還寫什麼做客呀……」花迎春一眼便看出妹妹是在多匆忙的情況下草草寫下這行字,為的就是不讓她們替她操心。即使等在七王爺府的是鋤刀酷刑,她也同樣會笑笑寫下「我去王爺府玩兒」這類的玩笑話。盼春雖然小她數歲,但有時比她這個大姊更像大姊。
花迎春哽聲問著三子,「紙張是打哪來的?誰送的?」
「一名差爺。他鬼鬼祟祟在門外打轉,我才從飯館出去準備掃地,他便急呼呼從角落跳出來塞紙條給我,害我以為是情書——」被那型的粗獷官差告白也沒什麼好高興的,差點嚇破膽倒是真。
「定是盼春買通他替她送信回來。」在那當下還如此冷靜,不愧是盼春。
「依你妹子的性格,不一定會吃虧,說不準——」
「說不准什麼?」
嚴慮笑著拍拍她光潔的額心,「說不準,到最後被縛綁起來的,真是七王爺。」
花迎春聽不懂這種啞謎,皺皺眉,思索了起來,最後才頓悟輕輕呀了聲。「有這種可能嗎?」
「不知道。」嚴慮也不給肯定的答案。未來的事情,誰也不能先看透。人生哪,有趣的地方在於——你永遠猜不到等在後頭的還有哪些事情。
無巧不成書,人生不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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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太多,招來禍事,同理,禍事來了太多,總還是會發生其他好事來緩和緩和緊張的人生。
花盼春越來越頻繁地捎來短箋,裡頭不多提什麼,往往幾個字便打發過去,唯一不同的是她所用的不再是焦炭與粗紙,送回花府的紙箋一回比一回更高檔。這回拿在花迎春手上的紙箋發散著淡淡墨香味兒,仔細去瞧不難發現墨裡有微微金光在閃,竟是金箔!
而書寫的紙上印著淡雅的粉色,彷彿是寫在花瓣上頭,粉嫩嫩的好漂亮,不過這回花盼春寫下的字句,驚心動魄——
我跟他槓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盼春。
「盼春,你別這樣嚇姊呀……」花迎春看到向來冷靜的妹妹寫出這種置生死於度外的豪氣話,跟著擔心害怕起來。
歎口氣,她很煩惱妹妹會做出啥衝動之舉。
但至少目前還能確定盼春活蹦亂跳、精力十足,算是好事一樁。
第二樁好事呢,是抄襲的事。
那日她親自上曲府登門道歉,說明原委,是嚴慮陪著她一塊去的。他從頭到尾沒說兩句話,就只佇在那裡也能讓她信心倍增,真是不可思議,他的陪伴安了她的心。
當然,她還是挨了曲家主爺一頓罵,狠狠瞪著人的那種怒罵。她惶恐看著纏在他腰間的鞭子,再看看站在曲家主爺身旁那名年輕男人——滿臉上都是一鞭又一鞭的結痂,說不害怕他一鞭抽過來,那真的是騙人的!
最後還是嚴慮淡淡一句「罵夠本了吧」,才讓曲家主爺閉上嘴,接過一臉鞭痕的男人遞給他的茶水,潤潤罵了許久的嘴,飲完又再動嘴,只是這回不罵人,倒是轉向嚴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