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安琪
他想,他是太閒了,閒到有時間在這裡偷窺前妻約會,莫名其妙地傷春悲秋。
他自嘲地一笑,又望了那和樂的「一家人」最後一眼,毅然轉身,將那幅景象遠遠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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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臣,你在想什麼?」
孫孟青不滿的聲音,將辜宇臣從茫茫思緒中拉回來。
他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間高級餐廳裡,面前坐著眉眼緊繃的孫孟青。
「怎麼了?」他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然後懶洋洋地問。
「你在發呆麼?我問你向洋的那件案子,你打算怎麼處理?」孫孟青忍著氣又問了一次。
「為什麼下了班還要談論公事,我們不能談點別的嗎?」向來很能享受與她談話的辜宇臣,沒來由地厭煩起來。
上了班滿腦子都是繁忙的公事,下了班談的依然是公事,他簡直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似的,腦子根本無法休息,與她談話愈來愈覺得疲憊。
以前他總認為嫸芸不關心他,不瞭解他的工作情形,也從不問他在公司忙些什麼,就算他再怎麼想得開,對她的漠然也難免有點嘀咕。然而此時他才發覺,那是否也是她的一種體貼?讓他下了班就不再想公司的事,能夠全然放鬆,不再被公事追著跑。
「不談公事,那我們要談什麼?」孫孟青古怪地反問他,他霎時啞口無言。
對啊!除了公事,他們還能談什麼?
曾經他以為,自己與孫孟青心靈相契,然而可悲的是,一旦不談公事,他們之間竟無話可說!
錯了!一定有某些東西搞錯了。但錯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幾天後的夜晚揭曉了。
深夜,剛加班回來的辜宇臣,疲累地開車回家。
一進家門,看到穿著薄絲睡衣的孫孟青坐在客廳裡,他霎時一愣,有片刻的迷惘——她怎麼會在這裡?後來才想起來,她已經搬進來了。
「很晚了,你還沒睡?」他瞄了她一眼,她的睡衣領口很低,可以看見乳溝,而真絲的質料很薄,約略可以看出她未穿胸衣。
面對衣著性感的她,他只注意到手錶上的指針。
「你到哪裡去了?我打了你的手機好幾次,為什麼不接電話?」孫孟青相當不滿。
聽到她打電話追人,辜宇臣心中有些不悅,但還是捺住性子回答:「我在開會所以手機關機,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有什麼事?」孫孟青的聲音陡然拔尖起來,聽慣前妻輕言細語的辜宇臣,下意識擰起眉頭。
「辜宇臣!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孫孟青更火了。她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質問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好了?如果不是莊律師打電話來問請款單寄到家裡還是公司,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值得這麼生氣嗎?我只是忘了說,又不是打算永遠不說。」他根本不認為這是什麼必須向她報告的重要訊息,畢竟他們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何需報備?
「你是真的忘了嗎?辜宇臣,你如果想甩了我大可坦白說,我孫孟青不是禁不起挫折的人,如果你對我沒興趣就老實告訴我,不要把我當成耍著玩的大白癡,隨隨便便敷衍我!」
「我沒這意思!我說過,我只是忘了。」辜宇臣不耐地重申。
「好!就算你是忘了說,難道就連碰我你也會忘嗎?是你對我根本沒興趣?還是——」憤怒讓孫孟青失去理智,咬牙譏諷:「還是你根本『不能』,所以才藉故拖延規避,怕被我發現?」
「你說什麼?!」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女人說他「不行」,辜宇臣也不例外,他憤怒地起身,將她拉入懷中怒聲說:「你認為我不行,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我到底行不行!」
他低頭攫住孫孟青的唇,用力輾轉廝磨,帶著怒意的大手拉下她的真絲睡衣,大手在她半裸的嬌軀上粗魯揉搓。
孫孟青起先被他的粗暴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反應過來,很快地陷入激情中……
第四章
孫孟青渾然忘我地呻吟著,雙手拉扯著他的襯衫,急著褪去那礙事的衣物,沒想到此時辜宇臣卻突然停了下來,後退一步,彷彿被雷電擊中的驚駭雙眸,直瞪著孫孟青。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她仍沉浸在情慾中,不滿足地朝他伸出雙手。「過來嘛!」
所有的一切都不對!他真的無法碰她,即使他強硬命令自己,但身體依然拒絕接受她。
他的懷抱記憶的,是另一具更柔軟香馥的身軀,羞羞澀澀的,從不主動,更沒有誇張的激情反應。但這樣的她卻像一罈陳年醇酒,令人不飲自醉,且香氣深留腦海之中,繞樑下去。
他愣愣地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他已經不太記得擁抱嫸芸時的感覺,但他的手、他的身體還記得,而且拒絕再接受另一個女人。
怎麼會這樣?難道從頭到尾他都弄錯了?他並非不愛前妻,他只是「以為」自己不愛……一陣寒意突然竄起,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如果這個懷疑是真的,那麼他已經犯了一個不可原諒,而且可能永遠無法彌補的滔天大錯。
「不對!一切都錯了……」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她,喃喃自語。
「你終於發現了?」激情當頭被硬生生推開,照理說孫孟青應該很生氣才對,然而她除了些微憤怒之外,臉上的表情反倒有一抹洞悉真相的瞭然。
「你根本沒愛過我吧?辜宇臣!」孫孟青冷哼了聲,受傷最重的是自尊。
「我——」辜宇臣想說「有」,但懷疑卻不斷地湧上心頭。
他真的愛過她嗎?愈想,他愈無法肯定。
如果真愛一個人,是不會連碰她的慾望都沒有,即使他再不僅愛,也還不至於連這點都搞不清楚。
他欣賞她直爽的脾氣,欽佩她的頭腦與手腕,然而這就能代表愛情嗎?
不是的!並非如此。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如此離譜。
他一直認為,嫸芸是父母為他指定的妻子,因此他和她之間,絕不可能產生愛情。他萬萬沒想到,愛情早已化作平淡的感情,一點一滴地滲入生活之中,他太習以為常,而且視為理所當然,才會滿不在乎地轉身而去。
太可笑了!他虛度了三十二年的歲月,卻連愛情的面貌都看不清楚。
「辜宇臣!你真的確定——沒辦法愛我?」即使強悍如孫孟青,仍免不了紅了眼眶,畢竟她也不是經常對男人動心。
「對不起!」辜宇臣內疚地低頭賠禮,他自知理虧,這是他最誠摯的歉意。
「你會後悔的!失去像我這麼優秀的女人,你會終生懊悔的。」難捨這段感情的孫孟青鼻音濃重地低嚷。
「我知道。但我還是只能說—對不起!」辜宇臣一逕低著頭,以從未有過的謙卑態度任她責備。
他明白這件事是自己錯了,傷害了兩個女人的心,他罪孽不淺,是該受點責罵沒錯。
「算了!一直說抱歉的人,根本不像原來的你,我愛的不是這樣的辜宇臣。」
如果他強硬狡辯,冷血地笑她自作多情,那麼她可能會賞他一巴掌,偏偏他什麼辯解的話也不說,只是道歉,叫她有氣也使不上來。
「我們分手吧!今晚我會收拾好東西,明天就搬出去,短時間之內,我不想看見你,你也別來找我,等到我氣消之後,我若結婚會請你參加我的婚禮,讓你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她忿忿然強調。
「我會靜待那一天。」這是辜宇臣對她的歉意。
他與她,算是平和分手了。
處理完孫孟青的事,他知道真正困難的還在後頭。
取得一個他以為愛、但其實沒感覺的女人的諒解,遠比求得一個他明明在意、卻以為不在乎的女人的原諒容易多了。
接下來面臨的才是最艱難的課題。
該怎麼求取嫸芸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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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呃,伯父、伯母……」
這天,楊嫸芸又帶著女兒來看辜文治夫婦,她知道他們一定很思念孫女,所以只要有空就帶女兒來陪陪他們。
「哎!不是說好了繼續喊爸媽的嗎?」
辜文治老早把孫女拉過來,又哄又疼,而柳清玥則細細地打量著媳婦兒。
她的氣色明顯比剛搬出去那陣子好多了,是否代表她和那個男人的感情已逐漸穩定?柳清玥目光黯然地微歎一口氣,還是只能怪自己的兒子沒眼光,自己沒福氣吧!
不過轉念一想,嫸芸是個好女孩,兒子辜負了她,她另有幸福歸宿,她這個前任婆婆應該給予祝福才對,怎麼能唉聲歎氣呢?
羞慚心一起,她連忙關心道:「你和他還好吧?有沒有決定什麼時候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