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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文 / 幸荷

    「不准你再提小鳥荷包了!」寶雀哽咽喊道,忽地從脖子上一把扯下了那個金色小荷包,舉到白樂天面前。「不如跟我說說這個荷包吧!這個金色荷包,你是不是也有一個?一模一樣、成雙成對的!」

    白樂天一見到寶雀手裡的金色荷包便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他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沒有再隱瞞你的必要……」白樂天輕聲道,緩緩從領子裡拿出了自己的金色荷包來。「的確是一模一樣,成雙成對的。」

    兩個荷包並舉著一看,果然是相同的金彩流雲緞面、相同的富貴吉祥花。

    「這對荷包,代表著白黃聯親,永結友好——代表著咱們倆本有的婚約……」

    「所以,嬤嬤她們說的都是真的了……」彷彿是連最後一個能讓她從惡夢中醒過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寶雀覺得恍惚,覺得失去力氣,甚至當一陣忽然捲來的強風將她手裡的金色荷包吹落山谷,她也像是完全沒發覺般。

    「寶雀……」白樂天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緊揪。「我們白家背信忘義,在萬彩染坊遇難時不但不伸手援助,甚至因此毀棄婚約,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錯。我爹雖已過世,但我依然要代替他跟你們道歉——真的很對不起,請你原諒……」

    「你要我原諒什麼呢?你爹跟我爹之間的恩怨,本來就與我無關。我有我的日子要過嘛,我根本就不在意的。」淚垂兩頰,寶雀難掩心中激動。「我在意的是你啊,白樂天!是你啊!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說喜歡我的?為了什麼……」

    寶雀聲嘶力竭的哭喊令白樂天感到震驚。除了隱瞞她這件過往,他還做了什麼害得她這麼傷心?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寶雀……」

    寶雀哭得身子都在發抖了,白樂天想要擁抱住她,卻被她用力推開!掙扎之際,寶雀腳底下泥土濕滑鬆軟,她一個不穩,競就隨著崩落的土塊滑落山崖!

    「寶雀!」白樂天即時抓住了她的手腕,卻被她一起拖下山崖,眼見崖頂就快消失在眼前,他情急之下只能猛抓住垂在崖壁上的籐蔓,一手拖住兩人不往下墜。「寶雀、寶雀!你沒事吧?你抓緊我不可以放手,抓緊我!」

    寶雀感覺他緊抓著她的手腕抓得她都痛了,根本不容她鬆手的餘地。但當她見到那個屬於他的金色荷包從他手裡掉落、墜入谷底,她的目光不禁追隨而去……

    「寶雀!別往下看!抬頭看我、看我!」白樂天緊抓著籐蔓的手開始感到汗濕,逐漸開始層層剝落的籐皮也讓他知道大事不妙了。他苦笑著,忽然低頭朝底下的寶雀喊道:「喂!我喜歡你!就只是因為我喜歡你而已!答案就是這麼簡單!雖然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麼問,但是你不准不相信我,知道嗎?」

    寶雀緊抓著白樂天的手,感覺到籐蔓的晃動,和他緊握到顫抖的力道。他的話傳進她耳裡,像是一道忽然展露的曙光,正是她所期盼的。但是、但是……

    「這籐蔓支撐不了兩個人——」白樂天咬牙,作出決定。「寶雀,你聽我說,你身子輕,我舉得起,我待會兒用力把你拋回崖頂,你自己也要用力,想辦法抓住上頭任何能抓的東西,芒草也好、樹枝也好、石塊也好,用力抓住——」

    「慢著!那你呢?你把我拋上去要使多大的勁,這籐蔓會斷的!」寶雀感到驚恐,因為預見他隨著斷了的籐蔓而墜谷的情形而驚恐。「我不要!」

    「不准不要!」白樂天厲聲大喊,但當他看見她臉上那抹驚慌,知她是為了他而牽掛,他只能歎息。「寶雀,事態緊急,由不得你說不要,明白嗎?我把你甩上去,籐蔓應該還撐得住我,這樣至少咱們兩個不會一起摔下去……喂!你不要小看我,我雖然是有錢公子爺,但是我平常有在鍛煉體魄,身手可是很矯捷的!所以……所以,你不要擔心嘛……」

    「無時無刻都要吹噓自捧,你這人怎麼會這麼自大!」叫她怎麼不擔心?他根本是強人所難。「白樂天,我要你答應我,你不會讓籐蔓斷掉、你不會掉下去!你聽到沒有?你如果不答應我,我也不要鬆開你的手!」

    「這……」見她明明擔心得要命卻還要逞強,白樂天心裡滿滿的甜蜜喜悅,連勇氣也倍增了。「好啊,我答應你就是了,真是凶婆娘一個……」

    「什麼!?我——」

    「好了,別再跟我爭論了,我數到三,就將你往上拋,你一定要用力抓住崖上的任何東西,然後奮力爬上去,知道嗎?」

    寶雀心裡怦怦大跳!聽著白樂天鎮定的聲音數著:一——二——三?——

    一陣天旋地轉!寶雀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騰空了,手腕痛得像是要斷掉了般。當白樂天的手鬆開她時,她猛一睜眼,看見崖邊的石頭、大樹——兩手奮力一伸、猛然抓住地上的樹根。雖然被碎石劃得遍體鱗傷,但她終於安穩的落地了。

    「成了、成功了!我上來了!」寶雀身子還在發抖,卻忍不住興奮的大喊:「白樂天!咱們成功了!原來你真的很有力氣!白樂天……」

    崖邊沒有白樂天的聲音,沒有任何回應,除了風的聲音、水的聲音,她什麼也沒聽見——「不……白樂天!白樂天!」寶雀驚慌失措的奔到了崖邊,顫抖著身子往下探看——

    不見了,他不見了!只剩下斷了一半的籐蔓隨風搖晃,不停拍打著崖壁。

    山崖之下只能看見整片蒼鬱的樹林,雖聽得到流水潺潺,卻看不見溪流。她焦急的望著那整片的青綠,卻什麼也尋不到、什麼也沒有!

    「不要……不要!拜託你,你答應過我不會掉下去的,你答應過我的……白樂天、白樂天!」寶雀喊著、喚著,卻只能聽見山谷間傳來自己的回音。幾番無助的嘶喊,極度的恐懼纏繞在她心頭,讓她終於再也承受不住,痛哭失聲——

    「不要、不要離開我!白樂天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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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府之中,上下一片忙碌,不斷有僕僮領著大夫進進出出。寶雀焦急的想要進去探望白樂天,卻被擋在房門外。

    「黃姑娘。」白夫人從白樂天房中走出來,一臉的憂愁。面對這昔日友人的女兒、本該是她媳婦的女子,她不知如何以對。「謝謝你……多虧有你跑下山來通知咱們,我才能即時派人上山搜尋,才能趕在天黑前找到樂兒。真不敢想像若是天黑了該怎麼找,荒山野嶺的,又是那麼深的山谷……」

    「他怎麼樣?!他傷得很重嗎?!」寶雀一臉的驚恐還未褪去,滿心急著只想見白樂天一面。「求求你白夫人,讓我見他一面,親眼看到他平安無事就好!」

    「他傷得很重,不希望你進去看他。」推門而出的丁守竹轉身對寶雀微笑道,跟著從房裡走出來的,竟是金喜。

    「為什麼?」為什麼丁守竹能見他,金喜能見他,就她不行?「不可能的……」

    「是真的。」丁守竹微笑著,喚來小柴。「你少爺要你送金小姐回去,快去吧。」

    金喜一言不發,經過寶雀面前時,只抬頭看了她一眼,便默默離去了。

    「黃姑娘,你身上的傷都還沒處理呢,不如先回家去。」

    「白樂天為什麼不讓我見他?」

    「黃姑娘,他跌落那麼深的山谷,身受重傷,幾位大夫都束手無策。白兄他恐怕……不久於人世。」

    白夫人在一旁聽了,立刻掩面哭起來,就連家丁俾女們也都跟著嗚嗚咽咽。

    寶雀震驚得不能自已,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眾人的哭聲聽來不大自然,而且沒有眼淚……

    「白兄青年才俊,倘若真如此早逝,實在太可惜了。」

    「他都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寶雀傷心欲絕,身子一軟,幾乎要昏過去,幸好丁守竹一把扶住了她。

    「黃姑娘,你知道他現在撐著最後一口氣,為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織染大會。」丁守竹輕聲說出來的話語,卻在寶雀心頭狠狠一撞!「眼見織染大會的期限將至,十二面屏風卻只完成了一半,你知道他有多看重這場織染大會的。即使在他渾身痛楚,心神渙散的時候,他心裡也還記掛著這件事,口中不斷呢喃:寶雀,你一定要為我贏得織染大會,一定要為我染出最漂亮的夕陽——這就是為什麼他不願意讓你見他,他知道你若見了他那副痛苦的模樣會傷心難過,你就染不出漂亮的布了。」

    丁守竹的話像是把她打入了地獄底層般,讓她萬念俱灰——原來他最在意的,果然還是織染大會。他捨身救她,並不是真為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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