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堯堯
他沒時間和這些人周旋,於是他撥了手機。「阿志,我在大樓外面,告訴我怎樣才能毫髮無傷的通過火線?」
「難哪,誰叫你們當街演出熱吻。真是的,苻蘋家就在旁邊也沒多遠,憋一下不行嗎?」
「少廢話,快說!」他低著頭吼叫,擔心被記者看到,難以脫身。
「說你猴急還不承認。」阿志不放棄虧他。「聽好啦,右轉到東信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我會在入口處等你。」
他照做。阿志果然已經等在那裡,原來這兩棟建築物的地下室是相通的。
阿志引他進去排練的場地,她正和其他模特兒一起練習,一遍又一遍。
懷著連他自己都無法釐清的複雜情緒,他遠遠的看著她——這個與他短暫相處、卻和他的人生糾結了八年之久的女子。
他很想對她生氣,但他就是沒辦法。
她居然為了錢背棄他,害他度過了漫長的寂寥歲月。
但是只要想到當年她所背負的生活重擔和毒誓壓力,再想到這八年來她的孤軍奮鬥與力爭上游,他便狠不下心來對她生氣。
「續集籌備好了嗎,風邑老弟?」
柳鵑看到了他,走過來坐到他旁邊。
他知道她指的是他和幸福的感情發展,於是他說:
「續集昨晚就開演了,挺轟動的。我已經照妳的話,預約了一個浪漫唯美的結局。」
「哦?那我可要拭目以待嘍!」她先是笑,然後蹙起了眉。「有把握嗎?我看她對上報的事十分懊惱。」
「我倒很感謝那狗仔,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知道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把剛獲悉的真相告訴了她。
「真蠢哪,我早該想到是我母親,她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若說時間是感情的試金石,那麼分離未必是壞事,而且那時候你們都太年輕,情路迢迢多險阻。」柳鵑語重心長的說:「風邑,別怪你母親,她太愛你了。」
「柳姐,妳真該改行當心理咨詢師,妳說的話總是具有醍醐灌頂的效果,每每讓我受益良多。」
她聽了之後笑得好俏皮。
「那也得夠聰明才能領悟啊,何況說比做容易。」
然後她站了起來。
「排練結束了,我得過去收尾。如果需要獨處的話,我的辦公室就存隔壁,歡迎使用。」
他謝過她,也跟著站起來,慢慢的踱了過去。
「苻蘋,妳的部分OK了,去忙吧。」
他聽到柳鵑這樣說,並且朝他的方向揮了下手。
苻蘋轉頭看到他,臉瞬間紅透了。
什麼意思嘛!他在這種時機出現,分明是存心昭告天下,不讓她有好日子過。
他走近搭上她的肩,湊在她耳邊說:
「走吧,咱們開房間去。」
「什麼?」
她被他拉著走,心裡七上八下,以為他是說真的。
直到進了柳鵑的辦公室,她才鬆了一口氣。但當他將鎖落上時,她又緊張了起來——
「幹嘛鎖門?這裡是柳姐專用的。」
「開房間哪有不鎖門的呢?」他存心逗弄。「還是妳比較喜歡敞開門?」
「你別死不正經!」
她不理會他,逕自往辦公室裡的沙發走過去。排練了一整個上午,她的腿都快斷了。
誰知才走沒兩步,就被他拉住手臂順勢向後一帶,整個人落入他懷抱中。
她掙扎,卻被他攬得緊緊的,她大聲抗議:
「喬風邑,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的凝視著她,讓過往一幕一幕投影在他的腦海中。
他想起初識時,他的稚拙與她的憤世;及至相熟之後,他的牽掛與她的情意。
他還想起了那一夜,她引導他、強迫他,他們生澀笨拙的探索著彼此,在慌亂中經歷了他們的人生初體驗……
現在,他也想如法炮製。
於是他傾身吻她,身體貼近與她密合,感覺到她些微的抗拒,他用另一隻手按住她的頭,強迫她回應。
他的吻熱情、他的呼吸醉人、他的心跳聲有如天籟……沒有選擇餘地的,她回應了。
他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熱切的需索她更加成熟的曲線,他想要把這八年當中所失去的統統要回來。
他體內的血液一下子沸騰起來,他快要把持不住了。趁著還沒有失去理智,他將她放開。
他無比留戀的輕撫她濕潤的唇,半感慨半試探的問:
「幸福,當年若非那場火災,妳會讓我擁有妳嗎?」
兀自沉醉的她陡地一僵,隨即用力的推開他說:「別跟我提火災的事,不要忘了你保證過的。」
「那當然。」他微微一笑。「不過我必須讓妳知道,毒誓已經破解,妳再也沒有必要提心吊膽了。」
「什麼意思?」她沒聽懂他的話。
「我是說,我已經知道真相了。」
似乎是要以牙還牙,讓她也嘗嘗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的滋味,他就是不肯直截了當的說。
她開始心慌起來!他所指的毒誓還有真相,難不成會是……
「喬風邑,你乾脆一點行不行……」她發火了。
於是,他斂起笑臉,逐字逐句的說出他剛剛才得知的真相——
「八年前的那場火災,縱火犯是妳,幫兇是許經理,而幕後指使者是我媽。」
她的雙眼愈睜愈大,臉色刷地一下變成死白。
然後,她倏地轉過身背對他,全身發抖。「難道是你對我催眠嗎?否則你怎麼可能知道……」
「放輕鬆,幸福。」他從後頭握住她的肩膀。「是我媽,她原原本本的告訴我了。」
「你媽?」
「嗯,早上她看到報紙,知道我們又在一起,然後就全招了。」
喬董事長?
到頭來,竟然是那位為了防止她洩露約定而逼她發毒誓的喬大董事長自己說出真相?
因為那個毒誓,她一個人獨守著秘密,不管對誰都沒敢透露半句,一般人絕對無法想像這八年來她所承受的煎熬。
那煎熬,幾乎把她給逼瘋了。
但她不能瘋,所以她選擇遺忘,雖然並不容易。
還好忙碌的生活步調讓她沒有時間回憶,慢慢地,不堪的往事就被封存起來,並且重重上了鎖。
如今,鎖開了,封存的往事傾洩而出……
她記起八年前,當她和喬董事長達成協議之後,事情就在暗中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許經理被委予重任幫村子搬家,一開始,他就好意提醒她:
「董事長交代,這段時問妳絕對不可以露出半點破綻,否則她便要取消約定。」
她當然明白,如果她不小心露出破綻引起風邑猜疑,計畫就會泡湯,而且她還會害全村的人死光光。
於是她硬是強忍,不在他面前顯露半點異樣的情緒。
當房子找得差不多時,許經理與她討論搬家的細節——
「董事長交代,遷移必須不著痕跡,所以我打算分批搬家,而且是利用凌晨進行,希望妳約束所有的人不要聲張。」
她懂得「不著痕跡」的用意。喬敏華是不要留下任何線索讓風邑有跡可尋。
還好村子裡的老人們本來就和外界少有往來,再加上她編了個謊言,說是政府基於體恤他們,破例為他們解決搬遷的問題。
忠黨愛國的老人們一聽,不約而同的閉緊嘴巴,連送信的郵差都沒敢提。他們擔心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會抗議政府不公,讓政府難做人。
村子裡的人家一戶一戶陸續搬了,縱使捨不得老地方,卻也因為即將住進有抽水馬桶的鋼筋水泥屋而雀躍不已。
士官長和幸福這一家被安排在最後,等他們一遷出,理教新村便從此淪為空城。
搬家的日子愈近,她就愈心慌,她知道就要永遠和風邑分開了。
她不知道風邑會怎麼想,她卻是打從心裡瞧不起自己;她利用了他、背叛了他、辜負了他。
她安慰自己,他所受到的傷害只是暫時的,五彩繽紛的嶄新世界將使他無暇回顧,很快的,他便會忘卻一切,找到真正屬於他的幸福。
相反的,她將終其一生緊守著回憶,讓回憶裡的他陪著自己奮鬥。
她感激他讓她得到了原本不配擁有的東西,而貧乏的她卻無以為報,她不知道除了自己她還有什麼。
搬家的前幾天,許經理告知她:
「妳是搬遷的最後一戶,在那之後村子將被淨空。董事長交代,淨空的動作務求徹底確實,所以妳搬家的那晚我會在每個角落放置易燃物品,請妳離開之前放把火把村子給燒了。」
好個徹底淨空。
當風邑發現村子被燒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人一夕之間統統不見了,他便不得不死心。
喬敏華就是要他死心,然後任憑她擺佈。
搬家前夕,她決定拿自己來補償他,那是她僅有的。
最後一夜,當她把自己獻給他之後,便催著他離開。看到他頻頻回頭對她揮手,她的心有如刀割。
偷偷跟在他的後面、確定他離去之後,她飛快的跑了一遍村子,在每間房子裡燃起一把熊熊烈火。
她將打火機丟入火焰中,開始狂奔。
到了馬路的另一頭,她回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