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簡瓔
「你真沒用。」爬樹爬得半死,皇甫初雅還給他來上這麼一句評語。
他從樹上下來,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看著看著,他的心中五味雜陳。
「你臉髒了。」他的情緒起伏不定,她卻像沒事人般的用衣袖去擦他爬樹弄髒的臉頰。
他心頭一熱,順勢抓住了她的手,語氣有點感傷,「初雅,不要這樣懲罰我好嗎?快點恢復記憶,我真的很希望妳快點恢復記憶!」
她澄澈如碧的眼眸看著他,睫毛揚了揚。「我也想啊,什麼都不記得,我也覺得很煩。」
他歎了口氣。
曾經希望她的失憶只是假裝,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無法再騙自己她是裝的。
仰望著林蔭深處,他的心整個都糾結了起來。
他的妻子什麼時候才會再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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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杏兒掙扎了好久,這天終於鼓起了勇氣去看皇甫初雅。
她很自責,如果不是因為她,皇甫初雅就不會失憶,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她太自私了,為了自己,破壞了他人的幸福,她真的很不安。
「世子妃……」挺著肚子,江杏兒未語淚先流,然而她還沒道出來意,就被皇甫初雅興匆匆的拉了起來。
「陪我出去走一走!」
皇甫初雅拉著她到花園,然後把她一個人丟在涼亭裡,自己興高采烈的撲起蝴蝶來。
她凝視著皇甫初雅開心的模樣,越想越覺得自己傷害了她。
原想等她玩夠了再跟她好好談一談,沒想到回到涼亭的她,灌了幾杯茶之後就昏昏欲睡趴在石桌上睡著了,看得她傻眼。
「世子妃,妳這麼累,我陪妳回房去睡好了,世子妃……」她輕喚,可是皇甫初雅睡得很沉很香,動也不動。
「世子妃……我對妳真的很抱歉。」她幽幽的歎了口氣,望著對面的小橋流水,池子裡有著美麗的紅白蓮花,還有一對鴛鴦在碧波中嬉戲,午後的侯府花園裡,只有她們兩個女人,而且其中一個還睡著了。
「老實說,自從將軍去到雁山之後,我就一直心繫於他,也幻想有一天能成為他的奴婢,跟他回京城來,但我看得出來,將軍心中除了快點打退匈奴人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微風吹來,她繼續百無聊賴的說下去。
「在軍營裡,有個名叫魏海的前鋒一直對我有好感,但我始終不喜歡他的霸道和草莽之氣,因此一直對他不假辭色,有次甚至還因為他想輕薄我,而打了他一巴掌。但每每將軍受了傷回來,我就緊張得要命,我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吧,我在暗戀著將軍。」
說到這裡,她看了沉睡中的皇甫初雅一眼,見她仍是動也不動,又接著說:「就在將軍大退匈奴人之後,整個軍隊都在歡騰著,他們連夜慶功,此時我收到一張小紙條,上面署名將軍的名字,他要我偷偷到雁山旁無人的小樹林裡去見他一面,我趁著眾人沒注意之際,欣喜若狂的赴約,沒想到,這卻是惡夢的開始。」
她淒然的說:「我等好久都沒見到將軍的身影,就在我失望極了想回營的時候,不幸碰到了幾名匈奴流寇,他們吃了敗仗,把氣出在我身上。他們綁了我,在我嘴裡塞了布,不許我咬舌自盡,那些連禽獸都不如的匈奴人輪流污辱我,我被他們弄得昏了過去再醒來時,看到將軍的臉,想起了一切,除了死,我腦中沒有別的想法。」
想到那段可怕的往事,她還會打冷顫。
「將軍看出我的意圖,他不許我尋死,派了幾個婦工日夜看著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將軍根本沒約我見面,一切都是魏海心有不甘在愚弄我,是他把我騙到樹林的,卻在狂歡慶賀的酒後說溜了嘴,將軍知道後大為震怒,連忙出營找我,發現我身心皆受到重創,竟然以最嚴厲的軍法處決了魏海。」
「這件事震驚了整個軍隊,因為魏海在這次戰役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將軍卻因為我這名微不足道的婦工而處決了他,大家都在談論,將軍是真的愛上我了,只有我知道,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歎了口氣,悵然若失地說:「有天將軍來看我,他說了一段你們的故事給我聽,他說世子妃妳也曾因為他好友的捉弄而被騙到一個地方去等他,那個地方充滿了兇猛的野獸。當他知道了之後,去找妳的路上滿是不祥的預感,生怕妳有個萬一,那麼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幸好最後他找著了妳,而妳安然無恙。」
「所以,當他知道魏海也做了相同的事,還使我受那麼深的傷害,他更加不能原諒魏海,他認定魏海的行徑不配再做個軍人,所以他依軍法處決了他。
「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因為他的開導,也因為妥善的照料,我不再有尋死的念頭,可是就在軍隊準備好要回京之際,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如墜地獄的感覺讓我明白除了一死,已經沒有別條路可走,這是匈奴人的種,我不能留下這個孽種,連我自己也一樣,我已經不清白了,又還有什麼理由活在這世上呢?
「準備了一條白綾,我決心求死,但這一幕讓將軍撞見了,他又救了我一次,知道我求死的理由後,他沉穩的告訴我,我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不許我死,如果我不嫌棄的話,他要納我為妾,和我一起養育這個孩子。聽到他這樣說,淚水爬滿了我的臉,除了感激和動容,我再求死就太不知好歹了。
「我打消了死念,跟隨軍隊一起回京,本來老早就想跟妳說明白的,可是將軍不許我開口,他不要我有低人一等的感覺,也不要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他要讓孩子在父母的愛中長大,不要為自己的身世而自卑。他說如果有一天妳知道了,也會諒解他這麼做……我真的、真的好羨慕世子妃妳哦,將軍說他會選擇出戰都是為了贏得功名,給妳一個屬於你們自己的家……」
聽到這裡,趴著裝睡的皇甫初雅忽然知道什麼叫做無地自容。
沒錯,她沒有失憶,一切都是裝的。
那日睜開眼睛之後看到那麼多人,想到自己憤而摔馬的原因是為了令狐狂的妾室有喜了,她就恨死了自己幹麼要一時衝動做出傻事。
如此一來,他不就知道她有多在意這件事了嗎?
依照他的個性,他會得意吧?
她怎麼可以讓他得意呢?
於是她裝失憶,也算小小報復一下那傢伙的風流,打算擇日再忽然恢復記憶。
看著令狐狂為了讓自己恢復記憶忙著帶她去一大堆地方,她就覺得很爽,讓她等了四年,又帶著一個妾室回來,不讓他吃點苦頭怎麼行?
她一直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直到這一刻──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個自以為聰明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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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兩天,皇甫初雅決定再摔一次馬來「恢復記憶」,只是沒想到,計劃還沒落實就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小無名在這個夜裡不但高燒嘔吐還渾身起斑疹,經過顧衣兒的診斷,無名是患了傷寒,而且這種病是會傳染的,弄得不好,隨時都會死掉!
「我留下來照顧無名,你們全出去!」令狐狂在第一時間,果斷的做了決定。孩子不能沒有人照顧,而他也不能讓府裡的下人冒著被傳染的危險,所以由他來照顧是不二選擇。
「我也留下來!」看見無名的病來勢洶洶,皇甫初雅老早忘了自己在演失憶,她的急切全寫在臉上。
「妳要留下來?」顧衣兒奇怪的盯著她,「妳知道無名是誰嗎?妳為什麼想要照顧她?」
她撇了撇唇,沒好氣的說:「廢話!當然因為她是我的女兒!」
「老天!原來妳恢復記憶了!」顧衣兒驚喜的喊,還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勁,她一連迭聲追問:「什麼時候的事?妳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想起一切了?這很值得研究耶。」
「剛剛一急就想起來了。」她不耐煩的趕人,「不是說傷寒會傳染嗎?妳快走,留下藥來,等無名好了,我會派人通知妳,快走吧!」
顧衣兒的眼裡有懷疑。「好奇怪的說法,一點邏輯都沒有……」
不等她說完,她已經被推出門外了。
令狐狂瞬也不瞬的盯著皇甫初雅,才想詢問,床上的無名忽然掙扎翻滾起來,他們同時撲了過去。
「無名!」
無名嘔吐了起來,接下來的日子是一場長長的惡夢。
無名完全無法吃東西也無法吃藥,不管餵她什麼,都在轉瞬間吐出來,她的雙頰凹陷,還劇烈咳嗽,不但會腹瀉,也常會喘不過氣來,好幾次把他們夫妻倆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