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寄秋
楔子
威尼斯是個美麗的水上城市。
她優雅、她浪漫、她多情得讓人為她不顧一切,如水一般的娜娜多姿,美化了義大利版圖,吸引著撲火的飛蛾朝她籠罩。
那是有著白色尖塔的百年大教堂,佔地千坪山林環繞,河水流經處是一片綠意盎然,處處莊嚴神聖,彷彿不可玷辱般高潔。
維多莉亞大教堂興建於一八九二年,以義大利富商之妻維多莉亞為名,隸屬於家族式的私人產業,不對外開放。
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微微吹拂的海風飄散著些許鹽味,海鷗尖嘯著拍翅飛掠平靜海面,一場叫人稱羨的世紀婚禮在此舉行。
擁有古老姓氏的黑髮男子緩慢地走向一身黑的神父,佈滿鮮花的聖壇揚散著眾人的希望,然而男子不見喜色的臉上冷峻得如剛出土的花崗石。
輕揚的鐘聲準時在正午十二點響起,男子的眉頭微皺了一下,沒人瞧見他藍眸底暗藏的焦慮與不安,好像他正為錯過某個十分重要的約會而感到不太愉快。
正午十二點的約會,他注定要失約了。
「好漂亮的新娘子呀!」
一句發自內心的讚美引來無數的讚譽聲,披著白紗的紅髮女子有著驚人的美貌,一雙碧綠色的眸子盛滿對這場婚禮的渴望,以及對黑髮男子無盡的傾慕眼光。
挽著慈愛的父親的手肘,她一步步朝著等候她的幸福前進,將纖柔的手交付另一個男人手上,面上掩不住得意又興奮的光彩,她在心裡想著:這個男人終於是我的了,沒有人可以從我的手中搶走他。
優美的風琴彈奏著結婚進行曲,一臉嚴肅的俊帥神父朗讀著婚姻的誓言,他用著近乎嚴苛的聲調詢問新娘願不願意一生一世尊敬、順從、服侍她的丈夫,不離不棄只愛他一人。
「我願意。」
回答得極快,似乎等候已久,全在她一手算計中,絲毫不差地全在掌控下。
反觀身旁的新郎卻是滿臉不耐煩,他也在等待,等待這場婚禮早早結束,他好趕赴另一場的約會,免得那人久候不到而轉身離去。
但是在聽到那段「你願意用你的生命去愛你的妻子,並保護她一生一世不受任何傷害」的誓言時,他的表情明顯頓了一下,遲遲開不了口說出那句——我願意。
等得心焦的新娘拉扯了他的手一下,看著那張過度妝扮的艷容,他的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厭惡,真想拋下一切遠走高飛,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被家族責任給綁死。
而他也真做了,在雙方親友面前拋棄了新娘,大步邁開長腿往門口走去,不去想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只是,他沒機會趕上十二點正的約會,因為……
「哈哈……你們休想藉著兩大家族的結合壯大勢力,獨佔西西里島的利益,我要你們死在維多莉亞的懷抱裡,沒命走出大教堂。」
詭異的機械聲說完這段話後,一陣威力強大的爆炸由聖壇中心點向外爆開來,成放射狀燒灼每一個來不及逃生的觀禮者,烈火頓起、濃煙冒竄。
一道黑色影子被爆炸的力道彈了出去,落在綠色的草地上,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成為白色教堂裡唯一的生還者。
第一章
「嘻嘻嘻……你們快來瞧瞧,好壯觀的紙樹喔!看起來好像真的樹。」
「什麼紙樹,它本來就是活生生的綠木,只不過被人掛上一張張紙簽,遠遠一瞧彷彿開滿五顏六色鮮艷花朵,燦爛滿枝椏。」
「耶!是紫荊吶!怎麼會滿是紙簽,與情人的黃絲帶好相似,又是哪個人在等待遲歸的情人嗎?」
「啐!少胡說了,沒見識的傢伙,妳沒看過前幾期最暢銷的少女雜誌呀!裡面介紹得可十分詳盡。」
「是哪本雜誌?」紮著馬尾的女孩如是問道。
「《漂亮美人》呀!」留著俏麗短髮的牛仔褲女孩這般回道。
「喔!那本呀!我剛好買不到,那兩期的雜誌特難買,我跑了好幾家店居然缺都貨耶!害我流行資訊整整落後了人家兩個月。」好不甘心。
「哈!難怪妳不知道它的典故了,聽說這是一棵十分靈驗的紫荊樹喔,只要寫下自己對下一個情人的要求和期待,再把它往樹上一掛,然後對樹下的石碑許下希望,那麼願望便會成真。」
「真的假的,妳別說來唬人,哪有那麼靈的事!」馬尾女孩一臉狐疑的斜睨迎風輕揚的紙簽。
「騙妳幹麼?!妳瞧瞧我帶了什麼來著。」她要換掉身邊的爛男人,不體貼又超愛吃醋,小氣得令人受不了,不趕緊換個人她會先瘋掉。
女孩尖叫的伸手一搶,「哇!粉紅色紙簽,上面還印有招來幸福的招福貓,真可愛。」
「不要太貪心啦!一人一張,我有準備妳的,趕快寫一寫掛上去,希望我們的桃花也像這棵紫荊一樣滿滿一樹,那就太完美了。」牛仔褲女孩陶醉地凝望據說具有神秘力量的紫荊樹,眼中冒出一顆顆夢幻的心型。
「妳喔!才叫我別貪心,瞧妳的心更貪,滿滿一樹桃花妳消受得起嗎?小心來個情人看刀。」真心的,一個就夠了。
「也對。」她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朝好友一吐粉色小舌。
這是寫給情人的備忘錄。也不知是由誰開始流傳這說法,它已經成為一則口耳相傳的傳奇,無法可查。
滿樹掛滿紙簽的紫荊樹毫無怨言地任人攀扯,始終一如入定的禪師不置一語,由著相信神話的女孩、女人們在它身上繫掛希望。
愛情是一項天賜的禮物,它來時不會有半句通知,莫名地佔據人們的心窩,不肯走也無法驅離,就這麼賴著霸著宛如土匪,讓心只能受它控制。
望著兩名十八、九歲的女孩嘻笑著將粉紅色紙簽折成心型,爭先恐後地想佔個自己認為最好的位置,逗著鳳頭鸚鵡的湛薇薇笑了,微微揚高桃紅般唇瓣。
年輕真好。她在心裡輕歎。
想想自己在她們這個年紀做了什麼,除了讀書求學外,她的生活一成不變的乏味,她甚至覺得自己有可能悶死在書堆裡無人聞問。
然後有一天她突然想往外飛,對著外面的世界起了莫名的好奇心,她想看看書本外的天空有多湛藍,海有多麼遼闊,人是否渺小得不值得一提。
一道由遠處傳來的聲音正在召喚她,一聲急過一聲地呼喚她的名字,好似情人的呢喃,聲聲催促她提起行囊,勇敢地向外邁出一步。
那年夏天,鳳凰花初開之際,她看過飛機飛過劃下的長虹,點綴著平凡無奇的天際,驛動的心有了冒險的衝動,帶著她走出四面環海的小島。
美其名是留學,實則是走走停停,看到什麼稀奇地便學起來,有什麼有趣地就自己做做看,東學一點,西學一點,究竟學了什麼她也不是很清楚,自然而然的投入地中海料理中。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因此開了這間「海廚房餐坊」,自從那個擁有一身海洋氣息的高峻男子走入她的視線……
驀地,微笑中的湛薇薇斂了下平靜面容,略帶憂傷的眼睛出現一絲疑似苦澀的流光,輕挪眸光看著被石碑壓住的泥土,彷彿那裡埋葬著她一生最大的傷痛。
「瞧!她又在看了、她又在看了,那個地方一定藏了什麼,真想去挖挖看。」讓人心好癢呀!
「最好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妳帶鏟子我帶十字鎬,妳從左邊我從右邊,我們合力一起挖。」她就不信挖不出秘密。
「聽來很叫人動心,但是有點蠢。」月黑風高誰敢出來,又不是飄來飄去的「好兄弟」。
「哪裡蠢了,妳不覺得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嗎?」還沒行動先澆桶冷水,誰還能熱血澎湃。
一根黑色的筆直接戳上工讀妹妹顏艾兒的眉心。「沒月沒光妳瞎摸蝦呀!妳忘了妳你薪水的老闆娘就住在店裡,我們一有動靜她沒立刻報警才有鬼。」
說不定她們鏟子還沒往下挖,人已經被大批警力包圍,接著就到警局作客,關上一夜再以「誤會」釋放,蓬首垢面地迎接不名譽的早晨。
別以為老闆娘看起來和善又好相處的模樣,其實那人骨子裡是很陰險的,管你是姊妹還是兄弟,犯了她的禁忌就是不行。
不許動那塊石碑的念頭,想都別想!湛薇薇三年前用指頭指著她鼻頭笑著說道。
三年耶!不是三天兩天,湛蕬蕬一想到老姊當時的表情還挺毛的,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而是全然陌生的恐怖份子。
想到此,不由自主打個冷顫地湛蕬蕬推開鼻樑上的太陽眼鏡,猛喝一口熱卡布奇諾祛寒。
姊妹做了二十三年,可她對自己的姊姊實在一點也不瞭解,完全不曉得她在國外幾年做了什麼,只知她回國以後變得更高深莫測,彷彿得道高人一般讓人無法捉摸,心裡想什麼還真沒人看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