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金萱
於寒仍是毫無動靜,甚至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妳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嗎?」曲蒨拭去臉上的淚水,覺得好累也好無力。「算了,隨便你們吧!妳要醒不醒隨便妳。」她看向奎狩之,「你要吃不吃也隨便你。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過來了,反正來了也沒人理我,食物拿來了也沒人吃,不如拿去餵狗,狗兒還會對我搖搖尾巴。」
她自嘲的說完後,連道別的話也沒說便轉身離開。
門開了又關,病房內又再度陷入之前的幽然沉靜,病床上的於寒依然昏迷不醒,病床邊的奎狩之依舊消極而絕望的進行他的慢性自殺。
窗外陽光燦爛,窗內卻淒涼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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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時候,是完全平靜無聲的,感覺很舒服,沒有任何壓力,好像可以永遠徜徉在這種氛圍下也不會覺得膩。
然後慢慢的,就像是有人在敲她的玻璃屋般,叩叩、叩叩的聲響,讓她聽得見聲音卻找不到人影,她開始焦躁不安了起來。
是誰在發出聲響?是誰在干擾她?而她……又是誰呢?
她開始思考,想找出答案,然後逐漸想起她是誰。
於寒,她的名字;奎狩之,他的名字,她很愛他,而他呢?他愛的究竟是她,還是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
對了,她想起來了,他跟她說了對不起,很顯然的,他愛的人不是她。
濃烈的悲哀排山倒海向她襲來,瞬間將她擊倒,她的心被打得粉碎,灰飛煙滅。
是誰在發出聲響,她已不在乎。
是誰在干擾她,她已不想知道。
至於她是誰,她寧願不要想起,不要知道!
放棄了一切,玻璃屋外的聲音卻逐漸清明起來。曲蒨、劉妤、小剛、姜克、蕭茲,還有她們的新房客於晞、於曉,和一個似乎聽過的嗓音……
那個女人!她怎麼還有臉出現?
週遭的聲音斷斷續續、忽遠忽近的讓她聽不真切。
他們到底在對她說什麼?為什麼不讓她就這樣安安靜靜死去呢?而他呢?為什麼沒聽見他的聲音?
發現自己竟然對他還有期待,她震驚得無以復加,瞬間掉入更深的哀傷絕望裡,同時阻隔了一切來自外界的聲音。
她的世界再度寂靜無聲,只有心痛伴隨她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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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開始,聲音再度進入了她的世界,而且很明顯的比上一次清明許多。
她可以清楚的聽見護士換藥時,手推車在走廊滑動的聲音,聽見走廊上旁人交談的聲音,聽見床頭護理站廣播的聲音,也可以聽見隔壁開門、關門的聲音,但是在她四周卻是寂靜無聲的。
她一個人在病房裡,沒有人陪她嗎?
蒨姊呢?
小妤呢?
她們都在忙嗎?
那──
他呢?
雖然不斷叫自己不要再想他,但是她的思緒總是不聽使喚,動不動就向他靠攏,讓她覺得自己可悲、可歎又可笑。
四周始終沉靜無聲,讓她覺得好孤單、好寂寞。她不懂,既然錯不在她,為什麼她得經歷這一切?
平靜的狀態似乎持續了一輩子這麼久,終於,她聽見敲門的聲音,不是隔壁的房門,而是更近的──
「狩之,我來了。於寒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是蒨姊的聲音,但是狩之?她在跟誰說話,難道說在這個空間裡,除了她之外還有──他。
這怎麼可能?她一直在聽,四周根本就沒有任何聲音,他不可能一直在她身邊而她卻不知道,不可能的。
「雪顏認為這是她的錯,她要離開這裡了。」蒨姊的聲音再度響起,「其實這只是個誤會,是小孩認錯了人,你和雪顏都毋需自責……」
誤會?
認錯了人?
蒨姊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那一切真是一場誤會?怎麼可能,他的反應……他們的反應……那怎麼可能會是一場誤會呢?
「你這樣折磨自己,於寒就會醒過來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氣色有多難看?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不睡,你以為自己還能撐多久?你覺得你這個樣子有辦法照顧於寒嗎?」
蒨姊持續不停的聲音傳進她紊亂不堪的思緒。
他真的兩天兩夜都沒吃沒喝沒睡,一動也不動的守在她身邊折磨他自己嗎?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是應該和林雪顏帶著他們的女兒,一家和樂的團聚在一起嗎?為什麼還要來理她呢?
她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
她是不是真的是個膽小鬼,竟然連去求證事實的勇氣都沒有?她從來就不是這樣一個膽小懦弱的人呀!
如果真愛他,如果真的不想失去他,如果真的有信心可以與他攜手幸福一輩子的話,她為什麼不去告訴他?為什麼不去爭取他呢?
即使是要用搶的也在所不惜,因為這關係到她一輩子的幸福,不是嗎?
她愛他,不能失去他。她必須讓他知道這一點,如果最後他依然選擇離開的話,至少她還可以告訴自己,她努力過也盡力過了……
於寒,妳該醒過來了,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妳──該醒了。
第十章
看到她的手似乎輕輕的動了一下,奎狩之還以為是自己太疲倦眼花了,才會產生錯覺。
但是當她的手再度動第二下時,他整個人頓時有如觸電般猛然從椅子上站起,就連椅子倒地,在寂靜的病房裡發出巨大的聲音也渾然不覺。
他滿佈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她放在被單上的手,連眨都不敢眨。
他沒看錯,她的手的確在動,先是動食指,然後是中指。她的手真的在動!她要醒了嗎?她終於願意醒了嗎?
他的視線激動的從她手上移到她臉上,發現她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然後,她的眼睛終於在他千呼萬喚下睜開了。
整整五天的時間,他期待、盼望、乞求、哀懇的就是這一刻,求她能夠醒過來看看他,可是真的讓他等到這一刻時,他卻突然心生害怕。
她會不會不認識他、遺忘他了?
不,不會的,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小寒?」他傾近她,以微顫而沙啞的嗓音輕喚她的名。
聽見聲音,於寒緩慢的轉頭看向他。
「你……是誰?」她虛弱的問,眼中寫著疲憊與茫然。
驚恐在一瞬間將奎狩之攫住,他面無血色的看著一臉茫然的她,難以置信的搖頭後退。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語般的說。
「老公?」
她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雖然只是兩個字而已,聽在他耳中卻宛如天籟,他睜大雙眼,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以激動而壓抑的口吻開口問:「妳剛剛叫我什麼?」
「你是狩之,我沒有認錯人對不對?」她專注的凝視著他,虛弱的問。
他的樣子變得好憔悴,頭髮凌亂、眼睛浮腫,原本乾淨的臉上佈滿了黑壓壓的鬍子,整個人還瘦了好大一圈,害她一時之間沒認出他來。
眼淚立刻溢滿他眼眶,奎狩之一個跨步,迅速將她整個人摟抱進懷中,緊得就像想將她融入自己身體裡一樣。
「不要嚇我,」他哽咽的說,「我以為妳像電視裡演的,失去記憶忘記我是誰了,不要這樣嚇我。」
他抖顫著身體,毫不避諱的將自己的害怕與恐懼完全顯露出來。現在的他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撒旦,而是一個害怕失去心愛老婆的男人。
「我若失去記憶的話,對你來說不是比較好嗎?」她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開口。
他霎時抬起頭來,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一點。
「雪顏和我是在殺手組織裡一起長大的朋友,她對我來說就像是妹妹。妳要相信我。」他真誠而急切的解釋。
「她女兒叫你爸爸。」
「她認錯人了。」
「你看見她時充滿訝異與激動,眼中只有她而已,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
「那是因為我太驚訝了。」
「驚訝你愛的人是她,所以你才會跟我說對不起。」
奎狩之瞠大雙眼,表情顯得難以置信。「我跟妳說對不起?」
她哀傷的望著他。
他努力的回想當時的情況,他真的有跟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嗎?如果有的話,一定有什麼原因……
他努力的回想,終於,他想起來了!
「我跟妳說對不起,是因為我原本答應要帶妳去看電影,但是我卻要對妳食言了。」他直視著她說。
於寒不解的眨了眨眼。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小雪已經死了,所以突然見到她,我才會那麼的驚訝,以至於忽略了妳,對不起。」
這實在是……
於寒震驚的微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來。
「已經死了?」她看向他,「這是什麼意思?」
奎狩之輕搖了下頭。
「我還沒有機會和她交談,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歎了一聲,而後以濃烈得化不開的深情眼神凝望著她,請求的低語,「小寒,妳可以誤會我,但是不要不聽我解釋就將我定罪、傷害自己。答應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