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陳毓華
游蘊青被激怒了。
她都這麼低聲下氣了,對方還硬得跟石頭沒兩樣,本來滿心的歉疚不翼而飛。「我才沒這個意思,不過,我領教了你的不通人情,我就不相信除了你這家動物醫院找不到其他能收容貓狗的地方。」
「那最好。」
「我真搞不懂,你這麼沒有愛心的人開動物醫院……簡直是個玩笑!」
「我高興。」凌悍墨仍舊不動如山。
游蘊青氣沖沖的走了,撂下話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為那些貓狗找到家。
他走了兩步,看著已然涼掉的宵夜心裡不禁有些打鼓∼∼他竟然被牽著鼻子的跟她說了不少話。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地上黑色的公事包那麼明顯……
有隻手很快的把它撿了起來。「要扔掉嗎?」是個少年。
「記得要分類。」
「知道了,大哥。」
「別叫我大哥。」凌悍墨冷斥,
「我看起來就是比你年輕啊。」
「你實際年齡可以當我老爹還有剩!」
「怎麼,沒見過你用這種口氣說話,那漂亮的小女孩把你惹火啦?」
「不關她的事。」
「言不由衷喔。」
「老爹!」
「這是好事別害羞,所謂陰陽乾坤天地男女,你啊,身邊需要女人照顧,都一把年紀了,完全沒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男人呢,就是要趁身體還在巔峰的時候留下後代,那個女生不錯,你們兩個要是在一起肯定可以生下很優的產品。」
「你腦袋壞了?」
「幹麼質疑我黃金般的頭腦?」
「你的腦子的確有問題,像我這種人娶妻生子不是自己搬石頭砸腳嗎?」凌悍墨一針見血。
「緣分來的時候洪水也擋不住,你等著瞧吧!」
「你什麼時候客串起媒婆來?」嗤之以鼻。
「窩在實驗室太久不健康,你總得讓老人家找點事做咩。」
「去找別人。」
「可是我跟你一起住啊。」
凌悍墨乾脆不講話了,以不變應萬變。
「知道、知道了,別翻臉,嘻,我去扔垃圾。」看他慍怒的神色,有個很老名字的「少年」提高公事包,嘻皮笑臉鑽回醫院。
他啊,有雙利眼,很少出錯,當初,遇到凌悍墨的時候直覺他是個人才,果然,他精采出眾,在所有訓練出來的「孩子」裡他完美得像機械人,只要接獲指令,絕對達成。
他們是沒有血緣的父子,本不該有這糾葛感情,壞就壞在人跟人相處就算不想付出感情,不小心還是會丟了心。
有一天,他會老,會死,可是這些被他訓練出來,超完美卻無情的孩子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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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頓輪胎早晨例行Meeting。
最近常有的獅吼一如往常的震撼著與會的高階主管,當然,作壁上觀的佔大多數,而被當作馬蜂窩捅的不是別人,是會議桌角,表情活像上斷頭台的游蘊青。
黑亮的直髮一絲不苟的綰在腦後,合身的茉莉色套裝顯現出她不盈一握的細腰,不習慣化妝的她為了營造專業形象,每天都要提早起床盡量在臉上塗塗抹抹,過了六年這樣的生活,然而這些都沒辦法為她加分,不管她做得再多,仍然無法符合游狂劍的要求。
「……妳竟然愚蠢的把簽約文件丟了,要是傳出去,妳要我拿什麼老臉去面對同業?妳到底有沒有把腦袋帶在身上?」
她又挨罵了,在許多高層幹部的面前,這不是第一次,她想,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身體經過調養後恢復健康的大伯老是在許多老臣面前不分青紅皂白的罵她,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地位搖搖欲墜了。
「--妳知道芭頓輪胎的業績因為妳這一季掉了一個百分點,我問過荊副理他們,大家一致認為這是因為妳的決策錯誤所導致!」
拜託!她在行銷跟開發上的亮眼成績都沒有人看見嗎?
業績掉一個百分點是正常情況,股票匯率每天都在起伏,為什麼挑她這種小毛病,就直接說她不勝任,解除她這掛名的接班人不是很好?
她的身體因為長時間高度緊張而僵硬,也不知道是食不知味的早餐在她肚子裡作怪還是被罵得太凶心理作祟,她覺得自己腦袋一團漿糊,也快要火山爆發了。
身為芭頓輪胎的暫代領導人……應該說是毫無選擇的傀儡,壓力從沒少過,這幾年她自問盡心盡力,一千多個日子她沒休過假,沒在晚上十二點以前離開過公司,維持著大伯離開公司時候的業績不墜。
可是最近又回來管事的大伯,他嚴厲到不合情理的要求已經讓她失去了本來的信心。
她十歲的時候很愛投資生意的父親又失敗了,前前後後向大伯還有一干兄弟借了不少錢,兄弟有通財之義,對屢屢助他們過關的大伯,全家都很感恩,然而不比高利貸要少的利息也同樣沉重的逼得他們喘不過氣。
沒想到幾年後大伯的身體出現狀況,醫生強制他要休養,父親慷慨出借她這女兒,不顧她當時的想法跟志向。
往好處想,能無條件的到一家股票上市公司上班,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又能還人情債,兩相合計,前途一片光明燦爛。
於是,沒得選擇的她就一頭闖進來了。
人事傾軋,派系惡鬥,還有虎視眈眈的萬年老臣,即使是像芭頓這樣的小公司一樣也沒少過。
這一路她都熬過來了,現實的是,恢復健康的大伯不知道接受了多少的危言聳聽,在在把她當成了眼中釘,怕公司被她把持……將來要不回去。
她二十六歲了,不是十四歲的孩子。
那種要被趕盡殺絕的感覺,很差,差到無法用筆墨來形容,而點滴在心頭,她很清楚。
她曾經想過,其實她不是大伯最早屬意的人選,她是備胎,還是從來沒想過要拿來用的那種。
會要她來芭頓輪胎也是取決她沒有鳩佔鵲巢的能耐吧。
這幾年來跌破眼鏡的成績是讓大伯忐忑不安了。
她把一家名不見經傳的輪胎公司經營成了闖出名號的中等企業。
真是好抱歉呢。
;憑有,我聽公司一些大老說妳要裁員?」游狂劍金剛怒目的瞪著像小鳥的侄女,強力的要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是的,公司冗員太多,要減少兩百人以上,廠辦合併,這樣才有利潤。」她把這幾個月來辛苦巡廠得到的心得說出。
「芭頓的天下是老員工打下來的,沒有我的許可,一個都不許動!」
不知道需不需要拍拍手啊,說的比唱的好聽。不裁員,拿錢在燒,商人的算盤是這麼打的嗎?
該給的退休金,完善的福利……算了,她都大權旁落了,被踢出芭頓大門只是早晚的事,還為別人操心個什麼勁?
「董事長,」游蘊青站了起來,雙掌貼在桌面上。「不減輕人事負擔,打不平芭頓輪胎三年前的虧損!」
「妳在指責我領導無方嗎?」被侄女搶白,游狂劍頓覺老臉無光。虧損是企業本來就有的風險,他是商場老將,她不過幹了幾年代理位置居然就想爬到他頭上灑尿?
「我哪敢?」
「妳敢的事可多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大家都在看好戲,看她怎麼「忤逆」獨裁董事長,這些人到底將芭頓輪胎當做了什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好個就事論事,下午簽約前去把合約書找回來!」老實說,游狂劍沒想到找來的是個處處跟他唱反調的丫頭,牝雞司晨,大可不必!
游蘊青乖乖的收拾東西離開會議室,當門攏上的瞬間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來,那是種說不上來的失落,像自己耕耘很久的東西突然間別人卻告訴你你可以滾了……
大伯啊大伯,怕公司被她這小女子吃了……真是看得起她,他該擔心的是其他老是想把持股份的股東吧。
「我說董事長,侄小姐越來越出落得標緻動人吶。」
隔著毛玻璃,才要邁步走開的人聽到裡面有著濃濃諂媚的老嗓子。她認得,那是跟她對立最嚴重的荊副理。
「還是個羽翼未豐的丫頭。」游狂劍的確是沒把游蘊青放在眼裡。當年在那麼多人中選擇她就因為她看起來最老實。
「那可不一定,馬述集團的少東可是一見鍾情,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很多商界的二、三代小老闆對侄小姐都很有興趣。」
「她還小,不急。」
「董事長養病之前最想合作的大柔集團也派人來探聽過……」
「什麼,真的?」
游蘊青看下見一扇門內大伯的表情,但是那語氣,真是令人士氣低落……她的最後價值就是聯姻嗎?
她已經被賣過一次,牛頂多也剝兩層皮吧,這些人還要把她再賣一次,這些年的辛苦還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心涼。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也許大伯在那麼多人選裡挑中她,是因為她能力最差、脾氣最好,以後最容易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