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劉芝妏
「可掬?」
聽他的嗓子放得又柔又軟,驀然間,她全身的寒毛全抖了起來,連神經也不自覺的繃緊──他,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如果我說,讓我們重頭再……」倏地,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瞅著她目不轉睛的凝望與略略顯現的失望,他歉然地搖頭歎氣。
「Fanny?」
聽他喊了聲女性的英文名字,拓跋可掬微微皺起眉心。
Fanny?好熟的名字?誰呢?怎麼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管墨瞄了她一眼,雖然清楚她表面不在意,可是耳朵已經豎得長長的了,他心裡苦笑連連,倒也不避諱的在她面前跟電話彼端的人問候來、問候去,聊了好一會兒。
然而,越聽拓跋可掬就越光火。
Fanny不就是李佩珊?她差點忘了,跟他一塊兒享受春宵、High到不行,才會雙雙撞車的人,不就是她?!
待他收線,情緒完全不受控制的她,立即將炮火攻向他。
「舊情難忘呀?」心好酸,也很痛,氣他的左右逢源,恨他的處處留情,更惱他的狠心。既然在接情人電話,幹麼不滾遠一點,偏要在她前面輕聲細語,怎麼,想存心刺激她啊?
「只是個問候。」
「問候?哼,鬼才信哩!」氣得不想再多瞧他一眼,她邊吼邊衝回房間。
啊,這就是女人的醋意嗎?
無奈又失笑,管墨下意識的搖搖頭,新奇且心甘情願的跟在她身後,預備好好展現三寸不爛之舌來安撫她的情緒,卻沒料到才走兩步,就覺得頭暈目眩,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停步,濃眉蹙起,他伸指揉著僵麻的太陽穴,腦中才閃過不對勁的念頭,一陣又一陣的劇痛突然窒住了他的氣息,連呼救都來不及,便暈了過去。
「怎麼不講話了?」嗆聲從房間傳了出來。
客廳一陣冷寂。
「別顧慮我啦!你愛怎麼跟她難分難解都無所謂,反正,我又管不著。」
等了幾秒,還是沒聽到他的解釋,她偷偷從門縫裡打量著客廳,沒看到人。
咦,他呢?
納悶的探出上半身,正打算揚聲喊他,就瞧見癱臥在地上的人。
頓時,再一次的天旋地轉襲向她,她咬牙抗拒白幕的聚攏,忍住接二連三湧上的乾嘔,連忙衝到他身邊跪下,見不省人事的他臉色發青,慌亂的腦子極力想厘出一條救命的管道。
誰能幫他?誰能幫幫她,誰……
「對,9!打9……9……」強忍住充盈在眼眶的淚水,她衝向電話,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救他,千萬要來得及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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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不能再拖了。」
「這話我聽過了。」
「那,待會兒我叫護士拿手術同意書……」
「別急。」
「隨你啦,你想拖到什麼時候,就拖到什麼時候!」性命交關,他還這麼雲淡風清的要她別急?
見她哭紅的眼又開始灑起淚水,管墨的感覺也隨之起了酸酸甜甜的震懾,一滴一滴,全將她激動的淚水攬住被掀起漣漪的心湖裡。
「你都完全沒感覺?」
「當然有。」
「騙人!」她打死不信。「既然覺得不舒服,那為何不回醫院檢查?」氣呀,她氣得想直接一棒子敲破他的腦袋,看裡頭除了血塊,到底還裝了些什麼?!
剛剛醫生說了,他前些日子車禍時有腦震盪,本就該住院觀察個幾天,是他老兄拚死拚活也要出院,結果經過半個月,鐵齒的下場就是腦子裡有幾個小血塊沒法子自動化掉,擠壓到神經,如果不動刀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是對妳的感覺,百分百!」他沒好氣的嘀咕。「除了妳,我對其他的事情都毫無感覺。」
「管墨,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你還在跟我嘻皮笑臉。」
「妳有看到我在笑嗎?」
「……」
凝望著那雙水汪汪、薄霧始終未褪的紅腫淚眼,他歎了聲。
「我好冷。」
「冷?我去替你再要條被子……」
「上來。」他喊住她,朝她伸出手。
嗄,兩人擠在那張狹小的病床上?
訝望著他,反對的意見還在醞釀,背叛理智的雙腳已經自動的移向床,雙手攀上了他的胸膛。
面頰倚在那熟悉且溫暖的胸壑,隨之起伏,拓跋可掬忍不住又熱淚直淌。
他無言,她也無語,交握的雙手緊貼在兩方心窩上,盡夜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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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一夜,天亮後,見她睡得正熟,管墨躡手躡腳的逕自找到正在巡房的醫生,交換意見後──他執意要離開醫院。
氣急敗壞的拓跋可掬說破了嘴,也勸不醒他,只能眼露凶光的跟在他身後。
「這次,有先跟醫生打聲招呼了。」
「你要走,誰留得住你呀!」
「我還有事要辦。」
「有事?當然,啊,那是當然的啦,你是大忙人,永遠都有一堆事情等著你辦!」含槍帶箭,她的臉臭到不行。
「好酸。」
「哼,你的感覺還在呀?我以為它們都被血塊給壓到神經盡失了哩!」
聞言,管墨不怒反笑。
攔了輛計程車,他卻遲遲不上車,只是一個勁兒的瞧她,瞧得很專注、瞧到她臉紅心跳,幾乎要飆氣了,這才綻出淡笑,開口道。
「拓跋可掬。」
「嗄?」
「妳幾歲?」
「快二十三了。」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她一頭霧水,卻也是有問必答。
「我叫管墨,今年三十歲,很高興認識妳,還有……」
「還有?」
「我們一定會結婚,而且,我會讓妳再一次愛上我。」
他這是?
「這一年,就我們兩個,不再有別人,妳想上哪兒,我陪妳。」
這……他這是在跟她……剖心告白?!
「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重新?」她望進他的眼裡,嬌脆的嗓子因為過於激盪的心緒而變得瘖痖。「何必呢?我從不曾中斷對你的感覺。」她總算誠實道。
「我知道。」
「你──」
「妳從來就不擅於掩飾自己。」
「那你願不願意回醫院開刀?」接二連三的震撼中,她沒忘掉這件事。
「我就知道妳要提這事。」
「願不願意?」
「可。」
回想起初識的那一天,他也是這麼吊兒郎當的應著她,吸吸抽著酸氣的鼻子,她忍住笑意。
「這是好還是不好?你好歹也說清楚一點。」
「好。」他也想起了那一天,露笑。
「真的?」
「跟我爸媽吃頓飯,然後就回醫院,這樣可好?」早上一席交談後,林醫生已經在排開刀房的時間了,但怕她擔心,他決定晚點再跟她說。
「跟他們吃飯?去花蓮?」她訝問。只顧著跟他鬧彆扭,完全沒想到問他究竟想上哪兒?
「他們早上已經到了台北,現在就在家裡,等著見媳婦了。」
「赫!」
「妳以為,沒掛保證,妳哥會這麼爽快就讓我將妳搶到手?」扔下這顆炸彈,沒等她再催,他彎腰坐上了車。
搶?
這個字眼又將她稍稍止歇的淚水給逼了出來。
「妳不上車?」
「喔。」拭著像是斷了線的淚水,拓跋可掬迎向他從車內伸出來的大手,牢牢握住。
何必搶?無論何時,只消他一個眼色,她就乖乖的俯首稱臣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