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典心
楔子
午後。
男人與女人共同坐在沙發上。
陽光暖暖,透過窗戶,映著桌上的文件,以及文件上的字字句句。桌子的另一旁,中年男子拿著手帕,神情尷尬,猛擦額上的汗。
「人呢?死到哪裡去了?!」男人擰著濃眉,習慣性的扳著粗大指節,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
中年男子出於本能,連忙護住自個兒的脖子,小心翼翼的說:「呃啊,他、他他他他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媽的!不等了。」男人抓起文件,急呼呼的就想簽字蓋章。
「啊啊,請等等--」
不耐煩的瞪視掃來,中年男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小了。「那個……呃,法律規定,要有兩個證人在場,儀式才算合法……」
男人粗魯的咒罵一聲,把文件扔回桌上。
一旁的年輕女子,倒是好整以暇。「請原諒我們的急切。只是,我們實在都等不及了。」
中年男人擦著汗。「沒關係、沒關係……」
就在這時,門上傳來輕敲,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匆忙入內,臉上滿是歉意。「抱歉抱歉,有位委託人打電話來,所以拖延了一點時間。」
中年男人鬆了一口氣,挪動姿勢,坐直身子,從西裝口袋中,拿出名貴的鋼筆,放置在文件上。
「兩位證人都到齊了。」他神情嚴肅,先看向秀麗的女子,慎重的發問。「我必須再問一次,妳願意嗎?」
清脆悅耳的聲音,從紅唇間逸出。
「願意。」
嚴肅的視線,轉向虎背熊腰的男人。「請問,你--」
還沒問完,男人就急不可待的插嘴,火大的吼道:「他媽的,我要是不願意,幹麼坐在這裡,跟你們耗這麼久?」
「呃,好的好的。」中年男人又在擦汗了。「那麼,請兩位在文件上簽名蓋章。」
女子先有了動作,在文件上簽上娟秀的字跡,再拿出印鑒,沾了印泥,在簽名下方蓋妥。
等不及印痕乾透,男人拿過文件,迅速確實的簽名蓋章。
兩個證人不敢吭聲,完全感受到這對男女的迫不及待。接過文件後,證人也以最快的速度,輪流簽名,蓋下印鑒。
「這樣就行了吧?」男人問。
「呃,還要請兩位,拿著文件到戶政機關登記,即日起就算生效了。」
男人低聲咒罵。「媽的,花樣還真多。」
相較之下,女子仍是不疾不徐,逕自拿起文件,放進皮包中收妥。
「謝謝兩位,我們這就去辦理登記。」她輕聲道謝,起身就往外走去。
男人翻了翻白眼,雖然不耐煩,卻也跟著走了出去。
而後,他們離開律師事務所,驅車到了戶政機關,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登記。
儀式完成了。
這天,他們離婚了。
第一章
三個月後
轟!
震耳的金屬撞擊聲,從電視屏幕傳出。
位于飛鷹特勤小組總部三樓,正在餐廳內用餐的人們,全因那聲巨響,停止用餐,轉頭望向電視。
偌大的屏幕上,只見一輛剛撞倒整排機車,被金屬殘骸擋住去路的白色跑車,匆忙倒車,轉了個方向,接著猛地加速。
輪胎高速磨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白色跑車沖得極快,像是被猛獸追逐的兔子,在鬧區裡橫衝直撞。
緊追在白色跑車後的,是一輛藍色轎車。
鏡頭劇烈搖晃,伴隨著記者語調驚慌的旁白。「各位觀眾,現在是SNG車現場聯機,這兩輛車正在鬧區中,展開飛車追逐……」
坐在電視機前,嘴裡啃著排骨的林傑,眼睛盯著電視,把油膩膩的手,在牛仔褲上抹了抹,才拿起遙控器,把聲量轉大些。
「沿途已有不少店家,以及停放在路邊的汽機車無辜遭受撞擊,研判很可能是幫派尋仇--」
話剛說完,藍色轎車裡,冒出一隻大手,把紅色警燈,往車頂上一放,頓時間警笛聲大作。
「呃……是警匪追逐……」
餐廳裡的眾人,盯著屏幕,有人眼尖,瞧見那輛藍色轎車,嘴角已經揚起笑容,等著要看好戲。
兩輛車在市區裡,罔顧所有交通號志,展開激烈追逐,撞擊聲與輪胎磨地聲,一陣又一陣的傳來。
白色跑車拚死逃竄,卻始終甩不掉身後的藍色轎車,只得離開大街,來了個急轉彎,鑽進小巷裡。
鏡頭晃動,拍攝到藍色轎車,鳴笛疾追,驚險的緊追入巷……
接著,屏幕變得一片花白。
「大概是SNG車翻了。」林傑嚼著排骨,一邊猜測,一邊按著遙控器,轉到另一個新聞頻道。
另一輛SNG車,尾隨得更近,還在另一次轉彎時,適時拉近鏡頭。
一張猙獰的大臉,瞬間佔據了整個屏幕。
男人有著凌厲的黑眸,滿頭怒發蓬亂,濃眉緊擰,咬緊牙關,額上青筋浮凸,看來兇猛異常。
瞧見那張臉,林傑大叫一聲。
「啊!」他猛拍大腿,樂不可支的大笑。「原來是這傢伙!哈哈哈哈,宜靜,妳快來看看,妳老公--」一顆蘋果,猛地塞進他的嘴裡,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阿華伸手,巴住林傑的腦袋,重重壓在桌上,才轉頭望著桌尾,有些尷尬的乾笑著。
「宜靜,妳別介意,林傑就是少根筋。」
眾人不約而同的回頭。
坐在桌尾的宜靜,慢條斯理的抬起頭來,晶瑩的眼瞳,在鏡片後方,平靜得看不出什麼情緒。
「我不會介意。」她淡淡的回答,平靜的陳述。「另外,他不是我老公,而是前夫。」
林傑吐出蘋果,掙扎著抬起頭,大嚷大叫。
「唉啊,對咩,宜靜都說不介意了,你緊張個什麼勁啊!」電視裡又傳來亙響,他急著轉頭,像是看動作片般,激動的猛拍手。「啊,撞到郵筒了!那傢伙撞翻郵筒了,哈哈哈哈!啊,這次是水果攤!」
只見郵件滿天飛舞、水果滿地亂滾,藍色轎車撞飛無辜的郵筒,輾爛無數水果,不死心的繼續追逐,車頭早已撞得坑坑凹凹,滿是傷痕,還沾著幾片果皮。
所經之處,不論是電線桿,變電箱,還是路旁店家,有的半毀、有的全毀,全都慘遭波及。藍色轎車造成的破壞,甚至遠比疲於逃命的白色跑車更多。
警匪追逐戰,在一條死巷底,終於宣告終結。
眼看前無去路,白色跑車還妄想倒車,沒想到藍色轎車非但沒有煞車,反倒踩死油門,重重的撞了上去--
砰!
白色跑車幾乎被撞扁,擠在半毀的牆與藍色轎車之間,引擎蓋冒出白煙,再也動彈不得。
虎背熊腰的男人,走出藍色轎車,步伐大而重,每走一步,就像是要在地上踩出一個洞。他走到白色轎車旁,先揮出一拳,俐落的揍昏駕駛,然後像是拖毯子一樣,單手把對方拖出來。
滿是粗粗鬍髯的黑臉,轉頭怒瞪鏡頭,筆直的走過來,張開大嘴,像是要吃人似的怒吼咆哮:「拍什麼拍啊?拍夠了沒有?!」
鏡頭晃動、歪斜,猙獰的大臉逼近,攝影記者的哀嚎聲驀地響起。
接著,屏幕再度轉為白花花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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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給我安分點嗎?」
警政署長撐著額頭,用最虛弱的聲音問道。他勉強拾起頭來,看著這桀驁不馴、問題多多的屬下,就覺得頭痛萬分。
「報告署長,我是在追捕槍擊要犯。」熊鎮東粗聲回答,異常魁偉的身形,甚至讓署長辦公室顯得有些狹小。
他剛把嫌犯逮回來,就被抓來訓話,心裡可不爽得很,石頭似的拳緊握著,肌肉繃在短袖T恤下,結實得「線條分明」,健壯得讓人咋舌,只要站在那裡,就具有強烈的威嚇作用。
署長滿臉無奈。
「你沿途撞斷電線桿、郵筒等公物,再加上毀損民宅與店家、撞毀公務車。還有,被你打傷的記者,決定提出告訴,電視台還要你賠償打爛攝影機的費用。」他歎了一口氣。「我都懷疑,你是在辦案,還是在鬧事。」
「報告署長,我還是逮到歹徒了啊!」不知反省的熊鎮東,居然大言不慚的說道。
署長的臉色,氣得一陣白、一陣紅,連手都在發抖了。
「我知道你逮到人了!但是,你就不能換種方法,給我安靜點、低調點,別再給我鬧事嗎?」
他還不服氣,張嘴又想辯駁。「但是--」
終於,署長也氣得大吼出聲。
「沒有但是!你以為你是霹靂戰警啊!」
經長官這麼一吼,熊鎮東總算閉了嘴,只剩那張黝黑的大臉,表情更難看,充分表達出他心中的不爽。
這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家常便飯了。
他是問題警察中的問題警察,雖然破案率奇高,但是投訴率也高得離譜,每次出動,總會搞得雞犬不寧,三天兩頭就會被長官抓去,教訓得亮晶晶的。
為了管束他,讓他體認一下何謂「責任感」,幾年前,署長還成立了飛虎隊,把一些問題警察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