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千金驕女

第15頁 文 / 娃娃

    「我也知道,但是孩子……」朱載薺神情蒼涼,沒了平日的過人風采,此刻站在洛伯虎眼前的,只是個為著病重愛女而心急的父親。「你先去瞧瞧她,哄哄她,至少讓她願意吃點東西,願意吃藥,肯對人生多點指望……」

    「多點指望?然後呢?」洛伯虎接口,表情難掩蕭索,「再度將她打回地獄?你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可偏偏,那卻是無論你或是我,即便再如何疼她,都無法給的。」

    朱載薺震愕了,因為從這孩子的眼睛裡感受到了他的痛苦,紫兒一人難過全府上下跟著受罪,但這孩子的苦呢?又有誰來為他分擔?在這段不容於世的感情裡,那正在受苦的人,並不是只有紫兒。

    「我知道這麼做對你並不好受,也知道充其量只是在暫緩她的痛苦,但是孩子……」朱載薺懇求,幾乎想跪下了,「你去瞧瞧她,只要一眼就會明白,我何以非來求你了。」

    片刻後,朱載薺離開了翠竹茅廬。

    他人剛走,月老便忙不迭地衝進屋裡,瞇著老眼看著洛伯虎,見他一聲不吭扔遠了打包中的行李,頹然坐在躺椅裡,仰頭閉目養神,在聽見月老的腳步聲後他悠悠開了口。

    「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裡,為我製出最有效的藥。」

    藥?什麼藥?作什麼用的?

    月老傻眼,好半天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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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定是又在作夢了,朱紫紫傷心地想。

    這些日子裡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夢境裡過的,夢見了和他下人棋,夢見了和他在沼澤裡甩泥巴,夢見了在大街上故意主動吻他而引來七女戰火,夢見了和他在書房裡吟詩作畫,夢見了陪他去散姻緣……當然,她夢見最多的,還是那天在寶塔上他所說過的話,他說--

    別說妳倦了這一切,我也是的,我受夠了,無論月老再說什麼、再威脅什麼天命,我都不會再順由著他了,這一世的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我不要去為上一世的我負那種早已被遺忘了的責任,這一世的洛伯虎……是非朱紫紫不可的了!

    夢果真是夢,她淌下眼淚,因為他說過了,說那些都只是在騙她的。

    「別再哭了,妳才幾歲,就想當個小瞎子嗎?」

    她愕然一震,那嗓音促狹邪肆,是他!是他!

    還有那正徘徊在她鼻端的好聞男人氣息都在在證明著,這不是夢、不是夢,真的是他來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張開眼睛確定,卻發現自己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她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一邊滾著淚水,一邊貪婪地聽著他的聲音,就怕下一瞬就要聽不見了。

    「瞧!」他又取笑她了,「沒力氣了吧?蠢丫頭,滴水未進,粒米不沾,妳當自己是仙女呀?這會兒就算我罵慘了妳,妳也沒力氣回辯,更沒精力想要報仇了。」

    她想要搖頭,更想張開眼睛,卻焦急地發現她什麼都辦不到,她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去擠出氣如游絲的聲音,喃喃求著,「別走……你別走……」

    「放心吧,蠢丫頭,我是不會走的……」

    洛伯虎伸臂將她欖緊在懷裡,只敢讓她聽見他故作輕鬆的語氣,不敢讓她瞧見他心痛的眼神,「在妳好之前,我都不會走的。」

    他沒有騙她,自那一日起,洛伯虎真的在薺王府中住了下來,他的存在,對於朱紫紫比任何靈丹妙藥都還有效,她的病情終於有了轉機。

    但他只是待在紫苑裡,誰也不願見,包括薺王爺、王妃在內,只除了一次,他主動向朱載薺要求,說是想要去看他母親的墳塚,但即便是在他母親的墳前,即便是朱載薺早已老淚暗垂,他依舊沒有掉下眼淚。

    他是不會哭的,早在三歲的時候,他這一生所能流的淚水早已枯竭。

    他住了下來,衣不解帶地日夜照顧著朱紫紫。

    因為斷食過久,她連進食消化的本能都起了退化,最後她憑藉著活下去的東西,竟是他日夜不斷在她耳畔時而玩笑、時而溫柔的磁嗓,此外還有,他身上的氣味,她嗅喘著、確定著他的存在,才能夠安心地養病,並且乖乖地吞服藥,不再狂嘔了。

    日裡他守著她哄她吃藥,到了夜裡,他就會將那瘦弱得不成人形的她摟在懷裡,好方便在她作惡夢時,能夠及時為她拂去恐懼。

    這一夜,朱紫紫冷汗涔涔地由夢中驚醒,陡然乍醒的她在他懷中轉身撐起身體,看見了那為著照顧她數日不曾好眠過的他,沉沉熟睡著。

    他睡著了也好,才能容她將他端視個仔細,一邊審視她一邊自問了,問她為什麼會那麼愛他?愛到就是不肯罷手?

    她斷食禁藥絕非刻意,也不是手段,她只是在想到無法和他相守一起時,真心的不想活了。

    她探過纖指,失神地撫著他俊美的五官不捨地游移。

    即便倦容滿面,他依舊是她這一生所僅見的最好看男人,他有著俊美的五官,又有著濃烈的男人氣息,性格多變,時而陽光,時而不近人情,像口深邃無底的井,總會引人想一探究竟,也難怪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上他了。

    他總說他待誰都用了真心,對於這一點他倒沒騙人,只是他貪鮮易倦,動情難以持久,也真難為他這些日子裡這麼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了,至少在目前為止,她在他心中的份量,確確實實是凌越了其他人的。

    她心疼地繼續以指腹游移。

    他瘦了,下頷處冒生出了一片胡碴,她回想起了他在茅廬前的絕情話語,當時情況太亂,她又受到了母親說出的真相的震撼,所以才會信了他那時候的話,但此時她神智清明,總算明白了他的用心。

    他是不想她再繼續受苦,而寧願讓她對他徹底死了心吧!卻沒想到她仍不死心,轉而用病體纏住了他,是不是只要她活著一天,她就不能放過他呢?

    她的長指繼續在他臉上遊走,淚水卻開始失控了,她咬緊唇瓣不許自己哭出聲,深怕驚醒了他,他看來真是累壞了,行行好,就別再折騰他了吧!

    「折騰」兩字讓她生慚,是的,折騰,他這一生裡,一個她的母親一個她,究竟還要將他折騰到了怎生的地步?

    她抹去淚水安靜偎入他懷裡,聽著他穩定的心跳,想起了方纔的夢境。

    是夢抑或是真?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總之她見到了一個像煞傳說中閻王的男人,他盯瞧著她,惡笑啟口。

    「丫頭,那時候妳在我殿前推翻前言,說是寧可捨棄一世的幸福也要得到他的真心一回,現在妳得到了,這樣的結果,妳是否還滿意?」

    她駭然醒悟,終於明白了是自己前世過重的執念,死也不肯鬆手的執意,將兩人逼到了今日的困境。

    她愛他,他也愛她,他們卻不能夠相守,因為是她說的,說寧可要他的真心而不要幸福的。

    所以,她靜靜淌淚,真心懺悔,是她,是她始終在拖累著他的嗎?

    是她害他無法去尋他這一世的真命天女,去尋那屬於他這一世的幸福?

    所以,只要她活在世一日,只要她始終沒對他死絕了念頭,那麼他就得陪著她一塊捱苦?

    這真的叫愛嗎?

    用霸道執意來阻礙對方得到幸福,她徹底茫然了。

    也許,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終結兩世的糾纏,若能再有來世與他相逢,她真的寧可放手,放過他,不要再那麼的、那麼的愛他了吧!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而在那一夜後,朱紫紫彷彿重生了。

    她乖乖吃藥,乖乖吃飯睡覺,不再潑蠻撒野,不再刁鑽作怪,她配合著所有大夫的所有良方,只求在最短的時間裡,變回一個健健康康的朱紫紫。

    她的轉變洛伯虎都看在眼裡,卻僅是訝然接受沒問原因,靜觀其變。

    但不管她的原因是什麼,她的轉變卻是有目共睹的,五日後她可以起身了,十日後她可以下床了,又是幾日後,紫苑裡響起了眾人久違的琳琳然嬌笑。

    是郡主嗎?是郡主嗎?

    池婆婆、袖兒、司棋、司畫等人,個個又是瞠目又是掏耳,一個個擠蹭著全往那傳出了笑音的池中亭子奔去,果然在艷陽下的水閣間,看見了一對正在對弈中的俊男美女。

    男的是洛伯虎,女的,赫然是她們那甫由鬼門關前兜了個圈子,現在彷彿已經全部恢復了的可愛郡主朱紫紫。

    一整群的丫鬟婆子都沒作聲,卻是各自握住了對方微生顫的手,各自安慰著對方想要大哭的衝動,老天保佑!她家郡主……真的沒事了!

    「不玩了!你都不讓人家!」

    壓根沒理會遠方偷瞧著的人影及低語,朱紫紫噘著嘴想耍賴皮。

    「不玩就算了。」洛伯虎由著她弄亂了棋局,俊目裡含著思索,伸出大掌習慣性地去探測起她的脈搏,不單是久病會成良醫,久「伴」也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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