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遙忘
後知後覺的左千夜此刻才真正體會到這個女孩的惡劣程度究竟有多深,她果真是時刻不放過可以整人的機會。黑衣少女魅惑人心的笑似乎也有邪惡的味道,只見她白玉的指尖輕輕揮動了一下,身後的忘川河開始以瘋狂的姿態向她衝來。左千夜在第一時刻撒腿就跑。
當一個大浪突然向她席捲而來隨之吞沒她的時候,她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對這件事這麼好奇呢?
救命啊……
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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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選擇忘川水?」黑袍的擺渡人如骷髏般的手指向她右邊的河水,長長的袍布掩住她的面容,卻更顯陰森,「不後悔?」「嗯。」披著白色的殘布,忘川河邊的少女楚楚可憐。
「喝下忘川水,過去的一切都會隨之消失無蹤,不存記憶。」
少女輕輕移動腳步,向左邊的河水走去,澹然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緒,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她就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不要再度和他們糾纏,她好累好累了。
在踏入那片美麗的粉色森林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那個人。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靜靜地聽他的簫聲,舞一曲霓裳羽衣,舒服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原來那就是愛的表現。可那是不應該的,因為她早已羅敷有夫,被定下終身的她,沒有任何權利選擇自己的愛人。而且,在遇到他之前,她以為自己是那麼地深愛著她的夫。
孤……
她的愛,她的罪……
潔白的足踝踏入冰冷的河水,慢慢向深處移去。即使離開塵世也無法忘卻的記憶啊!錐痛著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在最後的一刻,她希翼著他能夠原諒她的自私。他和他,總是無法做出決定,她是個壞女人。糾纏住兩個男子的心,卻無法給予他們絕對的愛。所以才會選擇忘卻,只要他們離開她,一定可以很幸福。不要再管曾經許下的約定,就將她視為背叛者,這全部的痛苦,全部的罪孽,讓她一人承擔吧!忘川的河水好似擁有生命,將她一寸一寸地往河底深處拖去,就要忘卻了,就要離開了……孤……
原諒我……
原諒我……
「原諒……啊——原諒個頭啦∼」
被一起往水裡拖的左千夜和少女流往不同的方向,對於自己所看見的幻影她並未在意,只是看到那女孩在水中悠閒的樣子火氣就大。想要怒罵出聲卻苦於口中的水流不停進攻著她的耳鼻,就連呼吸都差點被湮沒,眼見自己朝前方的黑洞漂去,她睜大清靈的雙眼,用盡全力對天大叫——「我要報仇∼」
南宮夜月,你給我記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
第六章
「醒了?」輕輕柔柔卻催人入夢的男聲從左方傳來,使她剛開始清醒的腦袋又有些昏厥,那樣平靜無波的音調,聽上去像極了那個千古文學。她抬起頭,望入一雙黑幽的深潭中,不容忽視的柔情,誰都可以看出,這個男人深愛著她。「你……」很相像的兩人,她暗忖,卻不是同一人。
「你昏睡兩天了。」他將她扶起,伸手端過桌上的薄粥送到她的嘴邊,「喝了它。」她乖乖喝下他手中的粥,訝異自己為何沒有抗拒,是因為他不容抗拒的溫柔?還是因為她陷入了這奇怪的世界?抑或是……他們如同一人的相像?耳際似乎聽到他輕低的微歎,她不知道為何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但是……她心口的酸疼無法忽視。「羽衣。」他接過碗,背過身,喚了一個熟悉且陌生的名字。
左千夜一顫,莫名地知道羽衣就是自己,她想開口說出自己的疑問,然,徒勞無功。她的一切行為都被限制了。
頎長的身影在那邊沉默好久,終於淡淡地道,「我沒有恨你,你毋須自責。」淚水自眼中氾濫,她捂唇低泣。寄宿在她體內的千夜茫然凝視一切,沒錯,現在哭泣的這個人……不是自己。「羽衣,別哭。」他回過身,將她摟進懷,「你明知我承受不住你的眼淚,別讓我心痛。」左千夜緩緩斂眸。
是的,他也不是聞隸書。聞隸書……不會這樣溫柔。
「別……去,你不可以……去。」淚水已成災,幾乎泣血,胸口翻湧的痛楚,不停地衝向四肢百骸,要將她扯碎。他將她緊擁在懷,默然不語。
那場生死之約,他不得不去。為了她,也是為了他。
「嗚……孤……」她等不到他的回答,再度泣不成聲,「那你……答應……我,若是……就在忘川……等我,我、我不會喝下忘川水,你要……找我。」「我不會喝下忘川水,更不會就此將你忘記。」他滿懷柔情,撫過她順滑的長髮,嗅聞發間的清香。她的眼神漸漸失去焦距,找不到四方的路途,「不……孤,你不……要等我,別……理我,別……」當合上雙眼的那剎那,她的低喃也消失不見。
左千夜被推入更深的記川河底,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滿身是血的她,滿身都是血……還有他,他痛苦的眼,撕心裂肺的吼叫。周圍的一切……都是血。
「啊——」極度的恐懼和心口傳來的撕裂般的疼痛讓她猛然尖叫,伸出的手拚命揮舞,急於拉住救命的稻草。像是應求了她的呼喚,一雙手從上方向她伸來,拉住她求救的小手,拖離黑暗的包圍。「醒了?」輕輕柔柔又冰冰冷冷的男聲從上方傳來,平靜無波的語調使她欲清醒的腦袋再度昏昏沉沉。手指冰涼的觸感在她臉頰游移,她張開眼,聞隸書俊美的臉龐就在前方一尺距離,「你燒到三十九度八,沒變成白癡簡直是奇跡。」果然吧!幻境就是幻境,現實就是現實,聞隸書永遠是聞隸書,要他變成那個溫柔的孤,比叫禿頭長毛還難。「毒舌男!」她嘀咕著起身,頹喪地發現自己連拿一個杯子的力氣都沒有。沒想到發燒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啊!唉!
不聲不語地遞過百服寧,聞隸書端起一旁的水盆向外走去。
「聞隸書……」後面輕如蚊蚋、不甘不願的呼喚聲讓他轉回了頭,犀利的黑眸直直定在她的眼,有些懾人。「什麼?」
幻境中孤的溫柔和昏睡前他恨意極深的眼神在她腦海不斷地交替盤旋,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卻又抓不住。「那個……」雖然說自己沒有錯,可道歉的話語就是這樣出了口,「……對不起。」少年的嘴角又變得僵硬,「終於良心發現?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最佳體現嗎?」「你遵守約定,沒有喝忘川水對不對?」她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出口。身體如風一般的速度,在眨眼間就在前方消失了身影,還沒有看清人影的移動,黑色的物體便已將她壓制在床上。情況……有些危險。
「你剛剛說什麼?」
動彈不得的左千夜在如此強勢的控制下根本就無力反抗,眼前的少年幾乎在一瞬間由冰山的一角變成了烈焰滿身的火魔。「聞、隸、書!放開我!」她開始掙扎,但是——一錘定音:掙扎無效!
「你沒喝?」她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他?這又是一場騙局嗎?
「什麼啊!我當然沒喝!」呼,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手腕好疼!
鉗制她手腕的力道更加大了些,他的臉色鐵青地嚇人,「你沒喝忘川水,但是你沒有記憶。」「什什什、什麼記憶?呀——」距離太近,她的腦袋發脹了,左千夜眼冒金星,只覺得好不容易降下的體溫又上升了。熱熱熱熱熱……好熱!
「你還裝!」他青筋浮現。
「我沒有裝,我確實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由始至終就她最無辜了。伸手探向她纖細的脖頸,微微加重力道,「你剛對我說的話代表什麼?你想要說明什麼?」「我沒有!」好恐怖,這樣的聞隸書好恐怖!她害怕這樣的他,好像要把她撕碎一樣,她好害怕啊∼(可你的臉在笑,在笑!)
「左千夜!你根本就知道我在說什麼!」她不能明白,她怎麼可能明白……被丟棄、被背叛、被遺忘的徹寒感覺。「我……這個,逝者已以、來者可追,還是忘了比較好……」怎麼告訴他,她對於那個記憶壓根就……什麼感覺也沒有。對於她來說,她只是左千夜,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都與她無關。
「我沒有攪混。」他冷淡的黑眸堅定如石。
「咦?」他是不是想要澄清,現在的他對她是沒有任何愛戀情緒存在的呢?「我沒有把過去和現在攪混。」即使擁有記憶又如何?他所下留的只有被欺騙與背叛的徹寒感,永遠忘不掉為了遵守約定而和擺渡人交換條件之後,所承受的種種痛苦。可是當他終於可以保留記憶的時候,傳來了最讓他難以置信的消息——她背棄約定,獨自離開。喝下忘川水,忘記所有的前程往事,剩他一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