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楊眉
莊羽鶴仰頭,眸光梭巡停泊在港邊、高貴乳白色的豪華游輪。在夜晚朦朧星芒的掩映下,就像一隻等待展翅飛翔的白鳥。不愧是旗艦,龐然優美的外觀確實震撼人心。
她蓮步輕移,拾階上船,將護照及船票交由管理人員檢驗,在確定她是頭等套房產貴賓時,他露出一個比初見她時更大的笑容,慇勤地對她躬身為禮。
「歡迎光臨,莊小姐。」他以為微帶著腔調的英文說道。
莊羽鶴在年輕船員的帶領下,搭乘電梯上了九樓。
一路上,她盡量要自已維持平淡的表情,但游輪內部奢華的裝潢仍讓她微微吃驚。雖然她也曾聽聞日本曾經傲視全球的經濟實力,只沒想到在歷經十年的不景氣之後,竟然還有日本財閥有能力建造這樣的豪華游輪。神谷財閥——他們究竟擁有多龐大的資產與經濟實力?
最後,船員在一扇鑲著金邊的乳白色大門前停下,刷卡替她開了門。
「夫人,您的丈夫先前巳經上了船!」船員一面請她進門一面以日本腔濃重的英文說道,「他吩咐過您要是上了船可以先在房裡等他,讓我們通知他一聲。」
莊羽鶴瞥了一眼腕表,六點半,「他在餐廳用餐嗎?」
「不,在本船七樓的貴賓俱樂部。」
俱樂部?她撇撇嘴,簡單來說就是賭場吧?她知道像這種豪華客輪必然會在船上附設賭場,供遊客消磨時間。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居然一上了船就到那種地方報到。
「我現在就去通知他您來了。」
「不必了。」莊羽鶴一揮手,「我自己去找他。」她遞給服務員一張美金,打發他出了房。接著落上門鎖,環顧著這間所謂的頭等套房。
臥房、客廳、廚房、浴室,還有一間側面牆鑲嵌著巨大玻璃的露台,台內栽植著數種綠色植物,還有白色的休閒躺椅,可供旅客一面休憩一面欣賞窗外海景。在空間有限的船體內竟然能提供如此寬敞的套房,不愧是所謂頭等艙。她禁不住唇角微彎,心內一陣好奇。聽說在十樓還有更加貴氣的豪華客戶,不知會是怎樣的奢華氣息?
不過這不干她的事,目前首要之事就是先上俱樂部去好好見識一下她的「新婚夫婿」。
她一面換裝,嘴角一面浮上一層淡淡的、略顯嘲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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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在腦海中估算著。
牌桌之前已經出現過兩張ACE,再加上他現在手上這一張,還有一張在哪裡?還在發牌員手裡嗎?他沉吟著。右手邊的棕髮男子早棄了權,坐在他左手邊的金髮男子可一直都是自信十足,對面那個男人更是深不可測。
金髮男子桌上有兩張八,兩張QUEEN,他在第五張牌時加碼——最FULLHOUSE嗎?對面的男人四張牌順下來是紅桃十、J、K、Q,他SHOWHAND,莫非最後一張紅桃ACE在他手上?或者,其實他只有一張紅桃九,或者他什麼也沒有,只是故弄玄虛?如果是ACE,他手上這副方塊同花大順必死無疑。
他半故意地躊躇不決,右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
「喂,老兄,究竟跟不跟?」金髮男子催促他。
他瞥他一眼,基本上那男人是屬於自信過度型的,不必在意。他一舉手,假意要摔下手上最後一張牌,忽然,他瞥見對面男子眸光一閃。
「我跟了。」他微微一笑,推出所有籌碼。
其他三人,包括圍觀者同時發出一陣歎息。
他的方塊同花大順贏了紅桃小順,和自以為是的FULLHOUSE。牌桌上所有的籌碼盡落入他手。
「先生,算你厲害。」坐他對面的男人立起身,與他握了握手後退出牌局。
「簡直是職業級的嘛。」金髮男子喃喃抱怨一句,也決定不再繼續。
棕髮男子則聳聳肩,「我想自己應該還可以陪你玩幾把。」
他淡然彎彎嘴角,「只有兩個人玩沒意思,有沒有人想加入的?」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沒人想試試與這個今晚手風奇順的男子同桌競技。
「我來。」忽然,一個自信清亮,又微微蘊著沙啞的嗓音柔柔地飄進每個人耳裡。
只是短短兩個字,所有人便不覺將視線同時轉向她,帶著微微的詫異看著一個裹著一襲黑色低胸小禮服的美麗女子翩然走來。她黑眸迷濛,恍若籠罩著煙霧,紫紅色的唇角則銜著半分明半嫵媚的笑意,黑色長髮鬆鬆挽成一個高貴的髻,幾綹不意垂落的髮絲襯著耳際那對珍珠耳環更加色澤完美,同樣式的珍珠鏈墜也因挺立的胸脯顯得更加誘人。
她就那樣走來,步伐是絕對自信的優雅,眉眼是似不經意地淡淡挑逗。
femmefatale.
不知怎地,所有人腦海裡都不覺浮現這個法國字眼,這個女人容貌雖不是那種出塵的清麗,更稱不上所謂的妖艷,但卻仍是足以致使的——危險女人。
自她身上所散發,那種蠱惑人心的奇異氣質,絕對可以讓每人聯想到「紅顏禍水」這四個字。就像偵探小說中常見的、以挑逗男主角為樂的美艷女子;或者,就像電影007系列中的龐德女郎。只不過這位龐德女郎決不是甘心襯托男角的花瓶,因她眼中綻放的智慧光芒說明了她的才貌雙全。
她一路優雅走來,在他對面落座。
好掃視她,雖然她方才朝他走來時,他已粗略打量過她,得到的印象正是他心中所設想的,但當她真真正正坐在他面前,他又忍不住更加仔細凝視她。
他發現,這個女人每多看一眼就更讓人好奇一分,心就被她多牽引一分——決不是因為她的美貌或誘人的身材。他感興趣的,是她那雙幽深黑眸中蘊藏的光芒。那光芒,彷彿璀璨照人,其實又內斂隱晦。
是個挑戰。他微微一笑,這個女人對男人而言絕對是個挑戰。而他喜歡挑戰。
「小姐確定要加入我們的戰局?」
她嘴角微揚,「我表示得還不夠明顯嗎?」
「你沒有籌碼。」
「是啊,小姐,你至少得準備兩千美金的籌碼吧,我們對小賭局沒什麼興趣。」棕髮男子加入兩人的對話,一雙棕眸直直盯著她,表現出異於平常的濃厚興趣。
她終於收回一直定在他身上的視線,轉頭看向另一個男人,唇角愈挑愈高,「我不需要籌碼,我有必勝的把握。」她語氣淡定。
「什麼?」棕髮男子一驚。
好自信的女人!他倒想試試她有多少能耐。
「請發牌。」他對站立一旁的發牌員說道。
賭局開始。
第一把,他棄權,她則以一手漂亮的FULLHOUSE贏了棕髮男子,面前的籌碼果然由零到有。接下來幾把,兩人不相上下,有時他佔上風,有時是她。至於棕髮男子,早早便發現自己是在和兩名難得一見的高手過招,聰明地自動退出戰局。
最後,是關鍵的一局。
他是黑桃同花,而她牌面是漂亮的TWOPAIR。
他不著痕跡地分析她臉上的神情,但他發現那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
難並非難在她面無表情,而是難在她太多表情。
這幾把玩下來,她面上的神情簡直可用變化多端來形容。一會兒顰眉,一會兒輕笑,一會兒歎息,一會兒咬唇,一會兒又用纖長的手指敲著桌子,一會兒雙手抱胸,悠閒地靠著椅背。
更奇怪的是有一次她根本不看最後一張牌,直接合上眼簾,閉眸凝思。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他相信她一定仔細鑽研過中國古老的孫子兵法了。她喜悅的表情未必代表拿了一手好牌,歎氣時又未必表示拿了一手爛牌。
他不禁有些無奈,說實在話,他寧可她面無表情。玩撲克的人本就應該面無表情,如此他才能由對手眼神、表情或臉上肌肉些微的變動判斷出其心理。
不該是像她這樣的。她這樣變化豐富,反倒令他無所適從了。像現在這一把,她眉目靈動,笑意盈盈,雙手推出屬於她的所有籌碼。
「SHOWHAND。」是虛張聲勢吧?或者,她真的拿了FULLHOUSE?他該跟嗎?如果跟了,很可能全盤皆輸;不跟,又怕中了她計。就幾率看來,她幾乎不可能拿到FULLHOUSE,但看她表情,卻又似拿了一手好牌。
他猶豫數秒,回心一想,忽而嘴角微揚,「SHOWHAND。」
該捨即捨。他告訴自己,若全輸了就當送她的見面禮吧。他攤牌,「同花。」
她笑了,玉手掀開最後一張牌。果然是FULLHOUSE。
「我認輸了。」他舉起手做投降狀,「小姐果然技巧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