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蘇慕
楚懷冰手中的酒杯噹的一聲掉在地上,下一秒,她猝然昏倒在地。
身下冰涼的大理石地面好像多年前她沉入的那片海,她不斷的下墜、下沉,沉到一個黑暗而冰冷的世界……
生離死別、誓言咒語……就在這一瞬間,一切都變了。
此刻的飛機場外,沒人注意到,雪花正無聲的從天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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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接連三天的大雪讓整個城市都穿上素服。
整個體壇因為楚懷玉的猝逝而悲慟。
無數冰迷湧到楚懷玉生前訓練的溜冰館門前,送上鮮花,點上燭光以示悼念:電視機裡反覆播放著他輝煌時刻的畫面。
更多記者圍堵在楚懷冰的家門前想採訪她,或期望能拍攝到一兩張她淒婉悲絕表情的照片.然而他們失望了。
楚懷冰獨自在家中坐了整整七天。七天後,她一身黑衣走出來,戴著墨鏡,容顏肅穆端莊,沒有絲毫悲痛的樣子。
她極度冷靜的參加哥哥的葬禮,並藉助煤體向各界的關心人士表達謝意。除了表示從此不再參加任何的雙人滑冰比賽之外,她彷彿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於是便
招來更多人的狐疑和猜測,關於她的流言蜚語沸沸揚揚持續了將近一年。
直到有位女影星因為情變而自殺,媒體記者們找到新的話題,所有注意力才從她身上轉移,還給她一個寧靜的世界。
又是一個耶誕夜,今晚窗外無雪。
楚懷冰的臉貼在玻璃上,屋中沒有點燈。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她用沙啞的聲音演唱著一首悲傷的歌曲——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會讓誰看見我哭泣,裝作漠不關心你不願想起你,怪自己沒勇氣……」
第十章
「你聽說過雪女的故事嗎?」楚懷冰問。
南宮玨正坐在桌邊為她剝橘子,聽到「雪女」這個詞,手停頓了一下,語氣很平淡地說:「雪女?好像聽說過,但不太清楚。」將橘子遞給她,問:「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她悠悠的說道:「在古老的日本雪山中,有一位絕色女子,大家都叫她雪女。她有著如雪冰冷的心和雪無瑕的美麗容貌,她可以輕易操控所有風雪,被世人當作神一樣頂禮膜拜,但是卻沒有人敢接近她的領地。因為聽說只要見過她容貌的人都會被她的風雪凍死在山中,無一倖免。」
「這麼殘忍?」南宮鈺笑著,「我還以為這是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是有一個愛情故事,但不是一個完美的愛情。傳說雪女曾經愛過一個凡人,但是那個人背叛了她,所以從此以後她恨所有的人,尤其是男人。因此只要是接近她的人,都會被她殺死。你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什麼嗎?」
南宮玨猜測道:「為什麼?因為她經歷情變之後心性大變,變得狠毒且不可理喻?」
楚懷冰搖搖頭。「很多年前,哥哥就是這樣為她註解的。他說雪女是一個壞人,她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說她是一個冷酷自私的人。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接受了哥哥的思想。直到這幾年,我才恍惚的感覺到,我能夠體會雪女的心境。」
「哦?體會雪女的心境?」南宮玨戲譫笑道。「那你豈不是可以通靈了?你不妨說說看,她是怎麼想的?」
楚懷冰將橘子捧在手心不停的擺弄著,彷彿那個橘子就是一個水晶球,透過它,真的可以看到過去或者未來。
「雪女,她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她只是害怕,害怕會再度愛上別人。毫無道理的雪暴和殺戮只是她用來掩藏脆弱內心的障眼法,她只是一個受害者,一個可憐人。」
南宮玨看到她眸中的神采,不禁動容了。「怎麼?你把自己比作雪女嗎?」
她揚起臉,嫣然一笑,「你看我像雪女嗎?」她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個圈,雪白光滑的長睡衣就像蝴蝶的雙翼,飄飄欲仙。
他將她攬進懷裡,在她的唇上一啄,「不要自比雪女,因為她終生都沒有得到愛情,而你有我,不是嗎?」
她的心好像忽然沉浸在一池溫水中,暖透了全身。
許多年來,她的心一直都猶如被冰山凝結,已經忘記溫暖的感覺。
她歎口氣,「我不知道你能在我身邊停留多久。」
他的手匆然平伸在她的面前,好像托住什麼的樣子。
她疑惑,「幹什麼?」
他悠然笑道:「幸福是會在你的歎息聲中溜掉的。記得以後要多笑笑,不要總是皺著眉頭。」
這樣一個心思細膩的男人,這樣的愛人方法,試問有幾個女人可以抵擋得住?
楚懷冰走到窗前,窗上已經覆上一層雪花,她呵出一口熱氣,在窗上無意識的寫字。
南宮玨抱住她的腰,柔聲問:「在想什麼?」
「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她忽然說。「所以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資格接受別人。」
「傻孩子。」他笑著,呼出的熱風將她的髮絲吹起,搔動著她的耳垂,「別想那麼多,你會有個美好的未來。」
靜默了一分鐘,他匆然說:「明天我去聯絡教堂,然後帶你去挑婚紗。」
「什麼?」她一愣,「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雖然他曾經向她求過婚,但是她其實並沒有把這件事當真。
「當然,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
他走到床頭櫃前,拿起電話,說:「喂,琳達,幫我查一下我最近的日程,盡量幫我安排出兩個星期的空閒。」他低低一笑,「我要結婚了,所以要準備好度蜜月的時間。」
楚懷冰猛地按掉電話,將電話掛上。「南宮玨,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好嗎?」
南宮玨的微笑一點點的收斂,「怎麼,你還在懷疑我的誠意嗎?」
「不、不是。」她慌亂的說。「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讓我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那麼昨晚為什麼你會投入我的懷抱?難道那時你也處在混亂中嗎?」南宮玨的臉色不再和悅。「冰兒,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要帶你走出黑繭,走出心結,你應該開始新的人生,而不是讓自己永遠活在死去的記憶裡。」
「我沒有!」她大聲反駁。
南宮玨猛拾手指著玻璃窗,「那麼你告訴我那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楚懷冰不用抬頭看,因為字是她剛剛寫上去的。那是她在無意識中寫的,然而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暴露她內心深處的真正思想。
一層薄薄的冰霧上,零散的寫著幾個字——幸福?愛?玉?其中的「玉」字更是寫了四五個之多。
南宮玨默默地看著她,「你還是忘不了他。無論我怎麼在外面敲打你的內心,你都不肯開門;就因為你早已把自己陪葬給他了。」他驟然起身穿上大衣,「既然你忘不了他,我就給你時間去憑弔!」
楚懷冰驚問:「你要去哪裡?外面在下大雪。」
「去哪裡都好,我不要繼續在你身上浪費這些柔情了。」他幾步走到門前,手扶門柄,停了許久,又緩緩回頭,面容不再激動,「冰兒,你可以憑弔,但是你要憑弔多久?你要用一生的時間去紀念一個死人嗎?如果楚懷玉看到你這個樣子,也會痛心死的!因為你真的要讓自己變成雪女,而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
她苦澀一笑,「你不是他,不用揣測他的想法。也許他會很高興這些年來我將我們的那份感情完好的保留在我的心底,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本
南宮玨艱難地開口:「昨晚我讓你有罪惡感嗎?因為我讓你的身體背叛了你的感情?」
她訥訥地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似乎是默認,又似乎是沉思。
看著她的表情,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拉開門,大步走出去。
楚懷冰的嘴唇囁嚅一下,想叫住他,卻沒有開口。
她是真的在害怕?還是在懷疑什麼嗎?
為什麼她的心底總是有隱隱的不安,或者也不能說是不安,只是一種莫名的悸動?
每當她和南宮玨靠得越近,這種悸動便會跳躍得更厲害。
真的是罪惡感嗎?
她回頭看到玻璃窗上的「玉」字,也許是屋內的氣溫較高,冰霧慢慢融成水,那些字逐漸化開模糊不見了。
逝去的人是不是和這些融化掉的字一樣,無論怎麼追尋都追尋不到,無論如何憑弔都是徒勞無功。
而她就像蟄伏在殼內的蝸牛,冬眠了這麼久,卻不知春天已悄然而至。
走出去?還是繼續留在殼裡?
她坐在化妝鏡前,忽然看到項上的一條項鏈——「心之海」。
我想把你包容在這片心之海中,讓你不再經歷波濤的衝擊,讓你能夠安詳平和的生活。
她一震。從幼年起,她所求的不就是這一份寧靜嗎?
為什麼這份幸福送到她眼前的時候她卻不肯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