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蘇慕
教練湊趣的喊:「楚懷冰,你再不下水,我就要給你不及格了!」
她無奈只有走回來,繞過翠珊得意的目光,扶著扶手一步步將身子潛入水中。
先是腳,然後是腿,是胸……水漸漸淹到她的心臟。她的個子本來嬌小,水面相對較深,一時間怎麼也踩不到水底,她只有死死抓住欄杆不敢放手。
「放手啊,楚懷冰,放手你才可以學會游泳!」教練游過來要指導她。
她搖著頭拚命將身子完全探出水面,大口的呼吸。
那種恐慌感已經悄悄來臨,她不敢再多接近水底一步,急忙踩著台階重新爬出水面。
翠珊斜睨著她,冷笑著,「怎麼,我們未來的舞蹈女皇連水都怕嗎?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看到翠珊猛推過來的手,楚懷冰驚呼一聲,本能的倒退,一下子跌入水中。
游泳池的水並不深,然而她卻感覺像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就像多年前她跌入大海中一樣,無論她怎樣哭喊,都等不到救援的雙手。
水順著她的口倒灌進她的身體,冰涼的冷沁了她的心,和她的淚混在一起,將她淹沒。
她下意識的掙扎著,神智漸漸迷失,喃喃地喊:「哥哥……」
然而,無情的水再一次將她的聲音一併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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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懷冰朦朦朧朧的醒來,眼前是一片深藍色的天幕,好像還有些白色的星星散落在天冪中。這景象讓她覺得有些眼熟,眸光轉動,看到伏在床頭熟睡著的人,她才明白自己身處家中,她所看到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她輕輕一動,那人也醒了,微笑著問:「好點了嗎?胸口還疼嗎?」
她眨眨眼,不知怎地,眼淚竟然在眼眶中打轉:當淚珠滾落的一剎那,她已經被擁進那人的懷中。
「好了,不用怕了,你現在平安了。醫生說你只是嗆了水,在家休息幾天就好了。」楚懷玉為她蓋好棉被。「你真嚇了我一跳,以後不要再做危險的動作了。」
「我沒有!」她不滿的辯解:「不是我要故意落水的,是翠珊推我的!」
楚懷玉的臉上卻沒有她所期待的憤怒,只是平靜的問:「冰兒,你還是很怕水嗎?」
她垂著頭沉默不語,覺得他不應該先問這個問題,而是應該去為她報那落水之仇。
楚懷玉等不到她的回答,但看她陰晴不定的笑臉,也猜到她的心思,於是說:「你累了,還需要休息,這個問題咱們以後再說。」
他吻了一下楚懷冰的額頭:小的時候,每當她從惡夢中驚醒,他都是以額上的輕吻令她安定下來。
楚懷冰軟軟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哥哥,為我講故事好嗎?」
「講什麼?」
「講雪女的故事。」這是兒時母親常為他們兄妹講的一個老傳說。
在日本冰天雪地的山谷中,住著一位雪女。她掌管著風雪,傾國傾城的美貌卻很少被世人看到。有一天,一個年輕人在風雪中迷失了方向,雪女救了他,兩人一見鍾情,彼此相愛。後來那個年輕人離開山谷去尋找外面更廣闊的天地,從此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雪女。傳說後來再見到雪女容貌的人,都會被雪女發動的雪暴奪去生人叩。
這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但楚懷玉並不喜歡這個故事。
「雪女是好人還是壞人?」很多年前,母親第一次為他們講述完這個故事的時候,提出這個問題。
楚懷冰含著眼淚回答:「是好人!」那麼美麗的雪女,一定是好人。
楚懷玉卻說:「她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她是一個既冷酷又自私的人,她不算是好人。」
今晚楚懷冰想聽這個故事,楚懷玉卻不想再提起。
「這個故事太悲慘了,換一個輕鬆點的故事吧。」他不想讓妹妹小小的年紀就裝滿如雪女那樣激烈偏執的感情。
楚懷冰撇撇嘴,「人家生病,想聽的故事你又不講,存心氣我!」
楚懷玉唇角輕輕翹起,低聲說:「我給你講一個拇指姑娘的故事好了。」這是一個美麗的童話,有著美麗的開始和美麗的結尾:對於嬌俏的妹妹來說,只有這樣的故事才應該永遠的留在她的記憶中。
他輕輕的講述:「在很久以前,有一位拇指姑娘……」
楚懷冰的身體還很虛弱,困意漸漸席捲而來,她強睜著眼睛靠在哥哥的肩膀上。這樣依偎的感覺真好,似乎即使是天塌地陷都有哥哥支撐著,令她無所畏懼。
哥哥,她的哥哥,這世上最最疼愛她的人,也許是她唯一的親人。
楚懷玉的聲音還在她的頭上說著:「後來拇指姑娘遇到一個……」
她努力想聽清楚這個故事,然而終於還是被睡神打敗,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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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誕節的校際舞會到了。
楚懷冰穿上雪白色的公主裙,乖巧的坐在哥哥身邊。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暗中注意著周圍所有企圖邀請哥哥共舞的女孩子;每一次看到她們失望而回的時候,她的心底都揚起幾分得意。
「嗨,玉,你怎麼坐在這邊?」羅伊拉起楚懷玉就走,「快走,我給你介紹個人。」
「誰啊?」楚懷玉跟隨他站起來,不忘叮囑楚懷冰一句:「冰兒,我一會兒就回來。」
看到哥哥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楚懷冰的心中有些失落。
站在人擠人的舞會現場,她只覺得四周是一片孤獨的荒漠。
舞會一開始,主持人通知每個年級每個班的表演者上台獻藝,正好叫到她的名字:「鋼琴表演,楚懷冰!」
她走到前面,了無意趣的坐到鋼琴前,漫不經心的彈著一首鋼琴小品。台下亂轟轟的,恐怕沒有幾個人認真聆聽她的演奏;不過她知道必然會有一個人專注地聆聽著,她也只在乎那一個人專注的神情。
彈奏的間歇處,她用眼角餘光掃視著台下的人群,努力想尋找哥哥的身影,終於在不遠處的一張沙發旁看到了他。
此時他正在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而他對面坐著的是一個紫衣少女,對方確一樣的笑容讓她的心震了一下,手下的琴音也亂了幾拍。
楚懷玉好像聽到了,揚起眸向她看過來,給了她安撫的一笑。
她的心又平靜下來。哥哥牽掛的依然是她。
她面無表情的將曲子演奏完畢,悄悄下台走到沙發旁。
楚懷玉招呼著她:「冰兒,這邊坐。」
這一次她沒有聽他的話,而是故意坐在紫衣少女的對面,黑亮的瞳眸上下打量著對方。
紫衣少女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眉宇間英姿勃發,妝也化得很成熟。
和她對視一眼,或許是被楚懷冰眼中冷冷的神色所震,紫衣少女停了一秒才打招呼:「嗨,你好,是楚懷冰吧?」
楚懷冰默不作聲.
楚懷玉說:「冰兒,人家和你打招呼呢,怎麼不回答?這是伊莎貝爾,羅伊的妹妹。」
楚懷冰暗自惡狠狠的瞪了羅伊一眼,原來他剛才心急如焚的將哥哥拉開,是為了將自己的妹妹介紹給哥哥。
伊莎貝爾不介意楚懷冰的冷漠,繼續和楚懷玉談著剛才的話題:「這次你不參加演出真是太遺憾,我們好多同學本來都要給你捧場的。」
楚懷玉溫文的笑著,「謝謝你們,我是因為小腿有點拉傷,所以只好退出。」
一向有著君子風度的哥哥居然為了保護她的自私而說謊,楚懷冰看著哥哥唇邊的微笑,暖意已溢滿她的胸口;悄悄地,她向他靠坐過去。
楚懷玉很自然的將她攬到自己身前,低頭問:「喝果汁嗎?還是可樂?」
「不。」楚懷冰搖搖頭,有些任性的說:「我要喝威士忌。」
楚懷玉皺眉,「你還太小,不能喝酒,一喝就會醉的。」
「不,我就要喝,喝酒為什麼一定要分年紀?」她最討厭別人說她年紀小,好像就因為她年紀小,什麼事都做不了。
她伸手去拿酒瓶,卻被楚懷玉攔住,「別這樣。」
伊莎貝爾在一旁笑道:「讓她喝一杯沒什麼,今天是耶誕節,本來就是大家狂歡的日子。」說著,她把自己手邊的酒杯遞給她。「這杯給你好了。」
楚懷冰神色淡漠的看著她伸過來的手,沒有去接,冷冷的說:「我不要別人用剩下的東西。」
伊莎貝爾沒有露出尷尬的樣子,釋然的一笑,放下酒杯,將酒瓶遞給她。「那你自己倒一杯好了。」
沒有打擊到對方,楚懷冰感到很失望。她不喜歡看伊莎貝爾這麼無所謂的笑,這令她意識到這個人很有可能會是自己將來的一個敵人,而這個敵人會比翠珊那樣的蠢女人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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