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蘇慕
最後一個結兒打好,他的手指蹭過她的臉頰,令她不自在的別開臉。
他勾起唇角,「以後不要躺在冰面上了,你還年輕,要保重身體,不要讓愛你的人為你操心。」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問:「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他的笑容裡泛起一絲苦澀,微微垂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純然恬淡的黑眸。
他揚起頭,細心思量著她的話,認真的回答:「為什麼?也許是我們投緣吧。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會覺得似曾相識,當然,我說這話也許你會覺得很老土。一定要我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的話,我想,應該是因為我知道我們都是心底受過重創的人,我知道我們最需要的是什麼;說得再簡單一些,因為我們是一種人,所以我們應該互相關懷。」
她再一震。他是這兩年中唯一碰觸到她內心的人,而這個男人神秘的氣質和淡雅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卻令她感到快要窒息。
他微微一笑,「怎麼,你好像很怕我?」
他居然一眼就看穿她的心事。
她慌忙的說:「怎麼可能,我為什麼要怕你?」
他仍是一貫的微笑,「不管是為什麼,我在你眼中看到的不是愉悅。我看我還是離開吧,不過我想我們還是有機會再見面的。」
他突然注意到她胸前的吊墜,於是探過身子,瞇起眼眸多看了一眼。
她本能的握住吊墜。
他再一笑,「有什麼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嗎?」
她有些惱怒地說:「你是不是問得太多了?」他不過是一個剛剛認識的外人,怎麼這麼囉哩囉唆,似乎要掏空她所有的隱私?這讓她極度的不舒服。
他很不知趣的分析下去:「你把你的秘密關在這個吊墜裡面,事實上,也把你的心鎖在裡面。裡面的人死了,你的心也就跟著死了。」
她惡狠狠的瞪著他,不敢開口,怕心底的震驚一不小心就會流露出來。
他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知道她心中的秘密?
她緊緊的握住吊墜,好像握住什麼人的手。
「即使有一天,全世界都拋棄了我們,起碼我們還有彼此。當你孤獨的時候,當你怯懦的時候,記住有我在身邊·只要你回過頭看我一眼,就會發現,我始終站在這裡陪伴著你,不曾離開。」
一個溫暖的聲音似在她的耳畔響起,她眼眶一陣濡濕。
楚懷玉,你這個騙子!為什麼說話不算話?當我孤獨的時候、當我怯懦的時候、當我最需要的你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這兩年來,無論她多少次的回首,都看不到那個默默守候著她的眼神,和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只有從此牢牢的關上心門,企圖將一切紛擾都關在外面,包括愛、包括怨、包括欲。
心死了,淚盡了,夢斷了,風殘了。
她在凝眉中不自覺的輕歎,無意中發現突然造訪的陌生人已經悄然離去。
因為我們是一種人,所以我們應該互相關懷。
他古怪的回答令她費解。
難道,他和她一樣,也早已心死了嗎?
在感情的戰場上,她是命運的棋子,來去無主;任由命運之神風雲變幻,將她的領地一點點蠶食鯨吞。
第二章
誓言幻作煙雲宇,負盡千般相思。
莫瑞島是美國近年來最富盛名的度假島嶼之一,被稱為二十世紀最後一處天堂」。
因為它四季溫暖如春的氣候和島上迷人的風光,每年都可以吸引數十萬遊客到此旅遊。
然而,天堂卻在一夕之間變成地獄。
一場罕見的風暴席捲了島嶼上下方圓十里內的海面和陸地,一艘載滿遊客的巨輪在暴風雨中傾覆,數百名乘客不幸遇難,葬身大海。
麗莎是島上派遣的救援人員,當她趕到出事地點附近時,已經有部分乘客獲救,被安置在岸邊的一家飯店中。
「麗莎,你來了真好.」傑克在不遠處揮手,喚她過去。
「情況如何?」麗莎焦急的問。
「很糟,據說已經死了兩百多人。」傑克手中不停的為驚魂未定的遊客包紮傷口。
麗莎忙打開隨身攜帶的救生包,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小女孩身前蹲下,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和藹可親,「小妹妹,你哪裡受傷了?」
小女孩低垂著頭,輕輕的低吟:「媽媽在哪裡?」
麗莎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發現她是一個東方小女孩。
「你是哪裡人?日本?韓國?」她笨拙地用自己僅知的一點日語向對方提問。
小女孩緩緩抬起頭,原本清澈明亮的大眼混沌一片,喃喃地重複道:「媽媽在哪裡?媽媽在哪裡?」
麗莎沒辦法回答她,但看到她腿上還淌著鮮血的傷口也顧不得追問她的來歷,拿出消毒液為她消毒。
大概是消毒水碰疼小女孩,她匆然尖叫:「媽媽,我要媽媽!我要爸爸!」然後推開麗莎衝了出去。
麗莎驚呼著追了上去,她到底是成年人,幾步就追上,將小女孩拉住;而小女孩在她手下掙扎,不停的尖叫。
傑克也跑過來幫她,將小女孩扛回房間,對麗莎說:「她受了刺激,現在情緒不穩,和她說話一定要有耐心。」
麗莎是第一次做救護員,缺乏經驗,對待這樣一個言語不通又年齡太小的傷者,顯得有些束手無措。「她的親人呢?」
傑克搖搖頭,黯然回答:「她的父母都已被證實遇難了。」
麗莎神色也黯然了。這個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六、七歲左右,該如何告訴她這樣悲慘的事實?
小女孩掙扎累了,在傑克的桎梏下大口的喘著氣。
麗莎拉開傑克的手,蹲下來握著小女孩的手,「你的媽媽馬上就會回來的,請安心等待。」
小女孩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悲傷的望著她,讓麗莎看了都覺得心疼。
緊接著,小女孩顫抖起來,好像遭受了風寒或是最沉重的打擊。
麗莎忙取來一床毯子裹在她身上,卻依然無法讓小女孩平靜下來。
「你要不要喝一杯水?」麗莎拿過一杯溫咖啡,遞給她。
小女孩卻咬緊嘴唇,連手都不肯伸出來,只是蜷縮在毯子中,像是受了驚的小動物;兩行淚水則順著她美麗的大眼睛滾落,滴進咖啡中。
傑克突然跑了進來,帶來讓人振奮的好消息,「有人找到這小女孩的一個親人。」
「真的?太好了!」麗莎跳起來。「在哪裡?」她剛問完,一回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有著東方面孔的少年。
少年大約十二、三歲,身材修長,雖然全身上下都已被海水浸濕,卻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驚惶。那張年輕的面龐,有著如月光一樣的皎潔明朗,帶著詩一般的憂鬱氣息,好似從另一個世界中來到人間的天使,令初見的人心頭都洋溢著一片暖暖的微風。
少年挺直著身軀,一步步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輕輕喚著:「冰兒。」
小女孩抬起頭,淚眼瀅瀅的對上少年的眸子。
少年一言不發,伸開雙臂將小女孩緊緊摟在懷中,任她的淚水瘋狂宣洩,浸透他的肩頭。
「媽媽和爸爸去哪裡了?」小女孩哭泣著問。
麗莎驚訝的在少年的嘴角看到一抹微笑,雖然她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卻感覺他好像正在為小女孩講述一個童話。
「他們去了天堂,記得嗎?媽媽說過,要帶我們去一個和天堂一樣美的地方,她只是和爸爸先我們一步去了而已。」
「那麼,他們是不要我們了嗎?」小女孩感到惶恐不安。
「不,不是的。」少年緊緊攬著她的肩膀,安慰道:「爸爸和媽媽相信我們可以獨立的生存下去,他們是很開心的離開的。」
「可是,我害怕……」小女孩還在顫抖。
少年溫柔一笑,「不要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永遠不離開。」
麗莎呆呆的看著眼前相擁相偎的一對小人兒,好像看著一雙雖然負了傷卻依舊美麗孤傲的飛雁。
而少年沉穩冷靜的氣質更加讓她心折。
少年突然回過頭對她說:「謝謝您照顧我妹妹。」說的是極為流利的英語。
麗莎一愣,在對上少年那雙月光般深湛的眸子時,竟忘記了回答。
海難發生後的第二天,麗莎在倖存者名單中找到這對兄妹的名字:楚懷玉、楚懷冰。
歷史從這一刻起,將這一對兄妹的命運奇異的連在一起;冰冷而殘酷的玩笑漸漸拉開了序幕——
☆☆☆☆☆☆☆☆☆☆☆☆☆☆☆☆☆☆☆☆☆☆
六年後美國清源學院
背著書包走進訓練室,今天是舞蹈活動的時間。楚懷冰從兩年前參加了之後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教練很欣賞她天生筋骨的柔韌性和對舞蹈的領悟力,希望能把她培養為出類拔萃的舞蹈家。
放下書包,身後有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嗨,楚懷冰,你聽說了嗎?今年耶誕節咱們有可能會公開演出。」是一起跳舞的明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