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易清心
所以,在得知他要離開台中時,她不急著轉學到高雄,反而一改貪玩的個性,認真於學業,努力充實自己。因為她知道,此時的自己仍屬黃毛丫頭之列,無法與見識廣博且多才多藝的他相匹配,因此,她跌破大家眼鏡地奮發向上,考上南部的知名大學。
她相信,有共通話題才能維持彼此的感情,而相較於言振安的博學,她又怎能只有高中學歷呢?那對兩人而言,會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啊!所以她忍著心痛地堅持努力。而今,她如願地達到「追夫計畫」的第一個目標,想來成功的果實已在不遠的彼方了,呵!
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
而她,未曾斷絕那份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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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易鵬打來「托孤」的電話後,言振安真是哭笑不得。
易鵬明知他當初會捨棄奸不容易適應的環境與安定生活,自動請調高雄,全是拜他的寶貝侄女所賜,可是,他現在居然又將易采荷往他身上推!
枉他還待易鵬不薄,對他推心置腹,還絞盡腦汁地為他擬定追妻計畫,好不容易幫他把老婆自狼群中娶回。結果呢?他現在終於知道自己誤交匪類,唉!這又豈是一聲歎息了得啊!
他對易采荷的印象完全來自於課堂上:他明明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眼光略帶批判與不滿地在他身梭巡良久。但是,在半堂課不到的時間內,她不友善的態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改初時的惡意,取代的是祟拜和喜歡。
天吶!連他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對她下了蠱,怎麼她的前後態度差這麼多?「變臉」也不該是這等變法吧!
他忍受了易采荷二年左右的「騷擾」--雖然她只不過是常把眸光投注在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上,雖然她只不過是太常找些歷史問題來找他解答,雖然她只不過……然而,這些「微不足道」的原因,卻也足以迫得他揮別嚮往已久的安定及定居數年的台中,而重覓一處清淨之地。
其實,說良心話,除去她不尋常的過分愛慕外,他是喜歡她的,喜歡她這個學生,畢竟她是他難得遇上的「有問有答」的學生--雖然常常答錯;也是唯一一個在當他有所感地吟詠些詩詞歌賦時,不會毫無反應、反而會隨他的詩句接下去的人。說實話,他也是不捨她的,尤其是最近的學生,問了也都不會有所反應,只會呆愣以對時,他更懷念她。但……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對她也有超出師徒之外的感情啊!
天曉得自己前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累得今世的他交了易鵬這號損友--儘是幹些「送羊入虎口」的勾當,尤其這隻羊是他;而易采荷又莫名其妙地追著他跑,大有「誓死方休」的打算。
現在的他,除了歎氣,真不知還能為可憐的自己做些什麼了。
呃,也許是自己多心也不一定。小女娃一個,又怎懂得人間複雜的情愛呢?或許她真是為了「求學」而來也說不定。雖然,他的臆度有鴕鳥的嫌疑,但他仍寧願如此以為,讓自己少操點心,免得無端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算來離「受刑」的日子尚有個把月,想來他還有三十多天可供揮霍。
他要好好計畫,好好享受這短暫的幸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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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似索命似地響著。
言振安撐著宿醉未醒的身軀及意識混沌的腦子,踩著不穩的步伐走到門邊。
他意識模糊地打開大門,卻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猛然清醒。吞下原本即將出口的咒罵,他旋即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彷若外頭站著妖魔鬼怪般,天真的以為如此便能阻絕惡運的到來。
想來或許是自己酒醉未醒,亦或仍在夢裡,要不,怎會見著不該存在的事物?!言振安顯然很有當烏龜的本事,輕易地便將眼前的事實合理化,歸結於自己昨晚大肆飲酒的結果,因而產生幻象。
叮咚、叮咚!
偏偏此刻,門鈴聲又那麼真實地響起,打碎他方纔的自我解釋。
而他也只能認命地去開門,迎接「惡夢」的到來。
門一打開,易采荷便很自動地走進來,如視察自己領土的地主般掃視客廳。終於,她放下行李,走向她覺得應該是很舒適的沙發。
嗯!果然舒服。「為什麼一見了我就把門關上?」連讓她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這擺明了欺負人嘛!
「呃……」言振安不知該如何解釋方纔的行為完全是出自下意識的反應,不容他思考啊!
「問問而已,不一定要有答案,你不用想得那麼認真。」易采荷敗給言振安的老實。
其實,她也該是瞭解他的吧!除了課堂上的幽默風趣,私底下的言振安幾乎是不苟言笑的。嚴格說來,他應該算是雙面人。
在授課時的他既熱絡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也很鼓勵學生提出自己的想法。他總說,如此才真能「教學相長」。所以,上他的課是令人期待的,除了他發問時,學生們常來不及反應回答之外,整堂課下來,除了他講課的聲音,便是學生們的爆笑聲。他總有辦法把枯燥的內容說得令人興趣滿滿,就算是乏味的文化史,仍舊是充滿歡笑。
然而,課堂外的他卻不易與旁人打成一片,除了和同事間不得已的冷淡招呼語,及回答學生所提出的問題外,他幾乎是不多說一句廢話。
有時易采荷也不禁好奇,是否言振安的腦子裡裝設了電腦晶片,所以他的「行為模式」完全受晶片指示而行事。其實她也瞭解這是因為言振安的個性太過正直,受不了這亂世的污濁,厭惡人的偽善,因而萌生鴕鳥心態而一味逃避。
不過,正所謂百密一疏,也不知該為他誤交自家叔叔而寄予同情,還是該慶幸叔叔做人成功,反正,這兩個個性回異的人硬是碰在一起,非但如此,感情還好得「如膠似漆」,連她都看得吃味呢!不過,合該上帝是站在她這邊的吧!
反正,總之幸好老天爺讓他倆「相識相惜」,要不然她還真不知該攀哪門子親、帶哪門子故地竄進這言家大門,而這「良緣」也險些錯過了呢!
「你怎麼會在這裡?」言振安難得地理出頭緒。明明記得昨天還在慶幸尚有一個月的「緩刑期」,怎麼可能一覺醒來,便已度過三十日?!活了三十多年的他至今才發現,原來平凡的自己有睡美人「一覺千年」的潛力不成?!
「老師。」易采荷煞有其事地歎口氣,搖了搖頭道:「你已未老先衰了。」看著他一副不解的神情,她解釋:「你幫我開了門,我當然出現在你家裡啊!」
他納悶地看著她,似乎仍舊不滿意她的回答。
「看來,你似乎不接受我的回答。好吧!其實我是坐飛機再轉搭計程車來的。」她的唇邊露出淺笑。無疑地,她一再的敷衍有捉弄人的意味。
算了,言振安放棄與她無聊的問答,那會降低自己的素質。反正自己也沒對她的回答抱著太大的期望,會問她也只是想盡盡為人師表--過去式,和「代理保母」--現在進行式的義務罷了。既然對方不合作,上帝也不會責怪他,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頂多第十七層罷了。因為那丫頭令人髮指的所作所為,橫看豎看,都比他更加惡劣。如果有人當墊背,那他又何必擔心會上刀山、下油鍋呢?
言振安認命地帶易采荷到她的臥房。
「你的房間在哪兒?」易采荷不理會已將行李搬入房門的言振安,任性地倚在門邊問著毫不相干的問題,彷彿她現在問出口的才是正事似的。
言振安相當無奈地走出房門,指著走廊盡頭與此相隔三個房間的門板。
「天吶!」易采荷驚叫一聲,「我的房間在樓梯口,你卻在那麼遠的地方!萬一我發生什麼意外,或是有劫匪闖入,那你怎麼來得及英雄救美?」她誇張的說著,即興的發揮她與生俱來的想像力,天馬行空地編著劇情。
天啊!他覺得自己比她更有資格呼天搶地、大叫救命。她高分貝的嗓音,別說是在寧靜的夜晚,他相信即使是在嘈雜的上下班尖峰時間,她仍有辦法「千里傳音」--傳的是刺人耳膜的魔音。假若真有歹徒不知死活地闖入,他想她絕對有讓壞人後悔誤入「賊窟」的本事。也許,該擔心的是可憐的自己和倒楣的「假想匪徒」吧!他聰明地沒將想法說出來。
「那你想怎樣?」無力的口吻消極地表達出他的「反抗」。
易采荷興匆匆地跑進房裡,將兩箱笨重異常的行李拖出,往走道的另一端而去。
「你要做什麼?」言振安訝異她的大膽。他是知道她少根筋,倒不知道她連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光天化日的,她就打算來個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