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陽光晴子
四十多歲上下、金髮碧眼的馬克低頭看著手中的地圖,「這片原始森林的範圍太廣闊了,附近的小山、溪流、崖壁及高聳人天的樹林又多,依我們這地毯式的搜索要找到那個小村落實在不是件易事,何況我們還得顧慮隊員的安全,晚上盡量減少搜索。」
林於屏明白的點點頭,「我會努力的回想當時的路線。」
「那就麻煩你了。」馬克站起身朝自己的隊友走去。
林於屏來回的看著這極其相似的森林環境,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愈走心愈迷惑,這森林的每一景都太相似了,而他原來篤定印第安村落就在附近的信心也因為遲遲找不到而愈來愈顯得薄弱
何況,這一路走下來,他才真正明白原始森林的危險有多可怕,巨蟒、虎、豹、鱷魚及食人花幾乎無所不在,若不是整個八人小隊的搜索隊都搭配有火力強大的槍枝,只怕還沒走到半途,大家全命歸黃泉了。
也因此,他對丕文更是感到驚異及疑惑,正文是如何讓那些猛獸不敢近他們的身
印第安人能安全的將他們帶離原始森林,他並不驚訝,因為他們是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長大,自然有一套和猛獸相處的哲學,可丕文是個凡人,連印第安人都帶有茅箭,而正文卻不曾帶過一支保命的槍支……
唉,丕文和茜妮待在村落的時間已經一個多月了,他也親眼目睹了他們被送入通道活祭的一幕,他們可能還活著嗎
第9章(2)
雙雙躺臥在草地上,對仰望著天上繁星、明月的鄭丕文及馮茜妮而言,今晚算是最珍貴的相處時光了。
夜色漸涼,鄭丕文將她擁向自己溫熱的胸膛,她則趴在他胸口凝睇著他,在今日接近近午的激情過後,他們就將衣物穿上,隨手摘了樹上的果子充飢.往山上步行而去,這一路上兩人像是為了化懈那激情下的一絲靦腆,絕口不提那美妙的肌膚之親及明日的永別外,他們暢談先前在白狐狸島及奧林匹亞森林的相處時光,努力的將略顯僵侍的氣氛弄得熱絡些……
然後,天色暗了,滿天星光在眨眼間佈滿整個山頭,距離她告別這世界的時間是愈來愈近了
「林教授曾跟我說過,人死後靈魂會成為天上的一顆星,等待重生。」鄭丕文靜靜的說。
「是嗎?」馮茜妮仰望著滿大星斗,「那這天空不就有許多等待重生的靈魂?」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我曾駁斥這種說法是無稽之談,不過,我想現在的我比較能接受這樣的想法了。」
「為什麼?」
鄭丕文微揚嘴角,「至少在思念某人時,只要仰頭一望,就能在夜空中找到可以回憶的畫面。」
「你的心靈如此空虛?」聞言,她為他感到心痛。
他抿抿嘴,擁著她坐起身後,他站起來背對著她.「以往為找神泉之靈被戲稱『誇父追日』,但至少生活還有一個目標,而今,目標消失了,黑狐狸島土更沒有值得留戀的,」他苦笑一聲,「日後或許只能漫無目的四處飄泊了。」
「丕文,」馮茜妮跟著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別這樣,你還能去追尋你生命中另一個最愛。」
「最愛?」鄭丕文蹙起濃眉。
「嗯,一個你愛她、她也愛你的女子。」
他諷刺一笑,「我愛的教訓還不夠嗎?」
「不會的,你會有一個新的開始,不會有人再傷你的心了。」
「哼,我是敬謝不敏了。」他神情一冷。
「丕文,你別這樣好嗎?你是千年狐精,不到仙逝之年,你仍存活於天地之間,你需要一個……」
「別告訴我我需要什麼!」鄭丕文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深吸一口氣後,他抑制怒氣啞聲道:「再過幾個小時,你便要『從容赴義』了,我希望能平平靜靜的過完這幾個鐘頭。」
馮茜妮喟歎一聲,「也好,再來就得麻煩你為我收屍了。」她神情平靜的走到樹林一角的小瀑布旁,凝睇著飛泉濺落的水花。
鄭丕文沒有走近她,僅是以高深莫測的深遂黑眸,凝視著她一身潔白長衣的窈窕身影一會兒,即反身仰望長空。
兩人就這樣獨站一角,讓自已的千萬愁緒隨著這寧靜山林一一洗滌,因為他們都知道兩人的未來是茫然不可期,下一世的相逢又是遙遙無期,可悲的是彼此的心靈卻又如此相依相偎……
遠遠的天空一隅漸漸由黑轉灰,透出了些許光亮,而後,像國畫的潑墨山水般,整片天空成了一片灰蒙再由亮光、晨曦雲彩抹上了明亮的色彩。
天亮了
鄭丕文和馮茜妮彷彿心有靈犀般,兩人緩緩轉身,目光相對,縱有千言萬語也無從說起,因為此生已致盡
兩人沉默無言的相偕下山,雖然才清晨時分,但佇立在冰棺洞穴入口的人卻不少,小葵、長老們和幾乎滿島的族民全都在場。
見狀,鄭丕文難以克制的出言嘲諷,「要來看你自盡的人還真不少呢!」
馮茜妮平靜的瞥他一眼,在看見他的黑眸又是深不可見的冷漠時,她的心不禁跟著一沉,她能預知他的心房再也不會為任何人開啟了
小葵朝她走了過來,似乎一夜未眠的眼睛感激的凝望著她,「謝謝你。」
馮茜妮搖搖頭,深知她的心也是充滿無奈與愧疚。
小葵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將目光對上鄭丕文那雙鄙夷的眼眸,「丕文,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他挑高濃眉,一臉冷漠的回道:「這個感謝我承受不起。」
小葵眼眶一紅,「我知道是我負了你,可我是真心向你祈求原諒,也希望亦秀醒來後,你不會為難他好嗎?」
他冷笑一聲,冰霜似的犀利眼光一一掃視過眾長老和族民後,挖苦的說:「這麼多人站在紫亦秀那裡,我動得了他嗎?」
東長老喟歎一聲,撫著長鬚向前一步,「我們不是站在他那邊,而是他是未來的黑狐狸島島主,我們眾長老必須保護他的生命。」
鄭丕文無所謂的聳聳肩,「隨便你們怎麼說,反正是我將她帶回這個島,事至如此,雖非我所願,但是當事人,」他將目光移向馮茜妮,「心甘情願的要為紫亦秀而死,我無話可說。」
馮茜妮咬著下唇,直視著他,「丕文,我希望在你帶我的屍首回到白弧狸島後,還是回來這兒好嗎?」
他難以置信的抿緊唇瓣,「你還要我回到這群自私自利的族民這裡?哈!」他陡地自我嘲弄道:「我忘了,我是第一個自私自利要利用你救回我愛人的自私鬼,我實在沒有資格批評他們,不是嗎?」
馮茜妮歎息一聲,「不管你怎麼說,這兒終究是你生長的地方,有你的族民……」
「我們是格格不入,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反問她。
「只要你願意再敞開心房接受他們……」
「我倦了、累了,也沒有那種心思!」
「那就給我們一個機會吧!」東長老看看眾族民,大伙全點點頭。
鄭丕文冷笑的搖搖頭,「我太感功了,只是那個感動卻沒有在我的心靈撼動出半點漣漪。」
「丕文,你!」東長老面露怒意。
「在經歷這麼多事後,我已作了選擇,你們放心,我不會再回到這個島上。」他堅定的說。
「你選擇了孤單,是不是?」馮茜妮心痛不已。
「你有你的選擇,我也作了我的選擇,是不是又如何?」他一臉淡漠。
「我希望你能過得好。」
「等你成為天上的一顆星後,你會知道我究竟過得好不好。」語畢,鄭丕文轉身進入洞穴,在離冰棺幾步遠站定後,斜靠在崖壁上,這是他觀望她自盡的地點。
馮茜妮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在越過他身旁時,她凝味著他,輕聲的向他道別,「保重。」
他微微抿唇算是回答。
而後,小葵及幾名長老陸續進入洞內,其他族民則在洞口觀望。
望著這幅景象,鄭丕文心有慼慼焉。馮茜妮終究還是逃不過「活祭」的命運,在奧林匹亞森林,兩人躺在石棺的情景仍歷歷在目,而當時她面臨死亡,卻向他坦承愛意……
他的心湧上一股濃濃的酸溜,見她握緊了刀刃,頭也不回的挺直那纖細的身子,一步步的走上冰階,他的心就像萬箭穿心般難受,但是他沒有前去阻止,就如同她所說的,她的時候到了,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馮茜妮在冰棺前站定,在心中一一和她深愛的親友道別後,沒有一絲猶豫,她舉高刀子朝自己的心臟刺進去,鮮紅卻微漾著琥珀光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入冰棺內。
眾人屏氣凝現著這神聖的情景,而鄭丕文的心涼了,神情更淡漠,他明白在這一刻他愛了三世——不!應該是四世的戀人將永遠的離開他了!而他們之間的恩怨已斷,何年何月再見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