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駱沁
她之前對他的觀感,是否有所誤會?尹凱雅下意識地咬著手指頭,這個縈繞心頭的問題又再次浮現。當初只憑著關月輕描淡寫的簡短敘述,就定下他的罪狀!認定他背棄了關月、留關月在磊新受苦受難。
關月從來就不曾說過沈智淵的不是,所有的看法都是她自己推論而成,一口咬定,認為是溫柔寡言的關月在維護自家兄長。如今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才猛然發覺是自己過於武斷了。
但一開始就對人家劍拔弩張,如今要她放軟態度,她怎麼拉得下臉啊!尹凱雅呻吟一聲,將臉埋入掌中。
也虧得沈智淵的涵養好,不管她言語再怎麼火爆衝撞也都一笑置之……天吶,想到她之前那些無禮的舉動,她就羞愧得直想一頭撞死!沈智淵的恢宏氣量反而更襯出她的氣度狹小。
「你很累了嗎?」一拉開車門,就看見她趴伏著,沈智淵坐進車內柔聲問道。「想想事情而已。」尹凱雅坐起身子,卻依然低著頭,沒有臉看向沈智淵。「那就好,可別讓別人說我虐待員工,將他們累得不成人形。」沈智淵戲譫道,輕緩地踩下油門,車子平穩前進。
尹凱雅只能回以苦笑,她怎麼會對這麼好的人有誤會呢?沉穩、內斂、溫柔、體恤下屬…她以前眼睛真給狗吃了不成?
「你先吃點東西墊底吧!」沈智淵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起方才下車買的東西遞給尹凱雅。
看著眼前熱氣蒸騰的關東煮,尹凱雅怔住了。他剛剛下車就是去買這些東西?「待會兒的會議可能會開到五、六點,我擔心你會餓過頭。」見她遲遲沒有接過,沈智淵自嘲地笑道:「對我有成見沒關係,但可別跟這些東西過不去。趕快拿去,我還要開車呢!」
尹凱雅乖順地接過,熱氣蒸得眼眶濕潤,不知為何,她只覺得心悸得想哭。「你怎麼知道我沒吃中餐?」良久,尹凱雅才開口低道。
「別告訴我你桌上的三明治是買來當點心吃的。」含笑看了她一眼,沈智淵搖頭。
「三明治是冷的,對空腹不好,下次如果錯過午餐時間就買點熱的。」尹凱雅咬著下唇,點點頭,拿起東西慢慢地吃著,關東煮的暖和咬在嘴裡,溫暖了身子,也溫暖了心。
「別光顧著和呂道誠見面,民生需求也是要注意。」沈智淵沒有發覺,在講這句話時,酸澀的語氣亦悄悄發酵著。「讓女朋友餓肚子不好啊!」
「呂道誠?」尹凱雅皺起眉頭。她和他多久沒見面了?自從她進了秘書室後,同樣為新工作而忙碌的呂道誠已很久沒來找她閒扯了,為何會突然提到他?「我沒有和他見面啊,我整個中午都在幫——」尹凱雅突然噤口,再說下去會牽連到朱也岑,即使她罪有應得,自己還是不能這麼做。
「別急著解釋,我不會怎麼樣的。」她的沉默,讓沈智淵以為是默認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尹凱雅堅定否認,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誤會。「我們只是同期進磊新比較談得來而已。」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聽到她的否認,一抹釋然的笑意爬上唇畔,沈智淵覺得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
夕陽昏黃的光線斜斜射進沈家的窗台,沈彌坐在搖椅上,看著窗外泛著金光的樹梢出神。
「爸。」一聲輕喚將他從沉思中拉回,沈彌回頭,看見沈智淵在他身後站著。「你今天不用加班嗎?」沈彌巍顫地站起,見狀沈智淵急忙上前攙扶,頓失重量的搖椅激烈地前後擺動著。
「公司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可以不用那麼忙。」沈智淵將沈彌扶到客廳的沙發,倒了杯熱茶放在他面前。
方才扶著父親時,父親的身子抖得厲害,像是無法使力似的,這不過數步的距離讓他走得艱辛蹣跚。這是他記憶中一向驕傲、背永遠挺得筆直的父親嗎?「我以為,我的生命過得再完美不過,所有的缺憾都被我驅逐在外,這一生,不可能會有遺恨。」沈彌虛弱地靠著椅背,緩緩低道。「卻沒想到,走到這個歲數,回頭望去,才發覺我一直以為的完美,卻是用我現在的後悔所構築而成。」
「爸……」這麼缺乏自信的父親,讓沈智淵覺得心懼。
沈彌伸手阻下他的話。
「要是我早幾年想開,你也不會離家那麼多年,關月也……」語音漸微,良久,沈彌才搖了搖頭。「我老了,老了,這一生也來不及從頭了。」
「爸,關月到底去哪了?」杳無音訊的關月讓他掛念,但父親一直以沈默來回應他的疑問。
「她,走進了我泯滅天良所設下的泥沼中。」沈彌沉痛地閉起眼,歲月刻蝕的痕跡在他臉上滿佈。「我累了,我要上樓休息了。」站起身,沈彌步履不穩地往樓梯走去。
知道父親不可能再多說,沈智淵默默地上前攙扶,留下橘黃的夕陽映照著這空蕩的客廳。
方纔,沈智淵走進辦公室,她看得出在他有禮的笑容下,隱隱透著疲憊。聽公司的小道消息說,這些天沈老頭的狀況不佳,血壓升高,住進了醫院,弄得沈智淵公司、醫院兩頭跑,而且,聽說情況並不是很樂觀。
看了緊閉的總經理室一眼,尹凱雅抿了下唇,臉上的表情帶著擔憂。這種生活和心理壓力,他受得了嗎?沒有人可以為他分擔,他只能一個人咬牙苦撐,在他應付自如的假象之下,他真如外表般的堅強嗎?
「尹小姐,你在發什麼呆?這份表格趕著傳給『大翔』的。」朱也岑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桌上的文件,見尹凱雅停手,立刻不悅地催促。
「我有事找總經理談,不能幫你了,這份表格你自己做吧!」尹凱雅突然站起,走到朱也岑面前將原始資料遞還給她,然後轉身走向總經理室。
盯著眼前被退還的原始資料,朱也岑只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尹凱雅,你居然敢拒絕我?朱也岑泛著冷笑,眼神凌厲地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尹凱雅連敲了兩次門沒人回應,她遲疑了一下,輕輕旋開門把走進,才發覺坐於椅上的沈智淵正在閉目假寐。
「總經理。」她開口輕喚。
聽到聲響的沈智淵立刻睜開雙眼,失神的眼眸眨了幾下,才回復平常的鷹隼風采。
「什麼事?」沈智淵坐起身子,帶著溫和的笑。
這幾天的日夜不休,讓他幾乎熬不下去。他不僅要處理公司事務,晚上要到醫院看顧父親,還得撥出時間尋找關月。醫生說,父親已失去了生存意志,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他想找回關月見父親最後一面,但在完全沒有頭緒的狀況下,他只能漫無目的地找,卻絲毫沒有結果。他好累,心理與生理的雙重折磨,就算擁有鋼鐵般心志的硬漢也會崩潰,更何況,他只是個凡夫俗子。
看著沈智淵強裝出來的笑顏,尹凱雅只有想哭的衝動。為什麼在這種身心俱疲的狀態下,他還能顧及他人?
「聊翌寶業來電,下禮拜一簽訂合約。」她根本沒事,只是一時的情緒衝動讓她邁開腳步,直至他問起,才想起自己的莽撞,急忙隨便找了件事報告。「這我知道了,你在留言簿上的訊息我已經看過。」最近她對他的態度和以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不再劍芒相向。沈智淵淺淺一笑。不過她為何改變,這是在沉重壓力下唯一值得欣慰的。
「那就好。」尹凱雅吶吶地低頭,努力思尋著還有什麼事要說。他眼底的疲憊讓她不忍就這麼轉身離去。
「對了,你知道公司裡有誰跟關月交情比較好的嗎?」沈智淵開口問道,或許從公司這邊可以探聽到關月的去向也說不定。
「以前我和關月同一個部門,算是關係不錯。」也因此,一開始才會造成那種誤會。尹凱雅有點慚愧地絞著手指。
「你知道關月去哪裡了嗎?」這個消息讓沈智淵精神為之一振。
「沈老先生沒有提過嗎?」尹凱雅咬著唇,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說。這消息也是她旁敲側擊得來的,其真實性有幾分根本令人懷疑,關月的閉口不談讓她無能為力。
「他不想提。」想起父親的沉默以對,沈智淵輕喟。「如果你知道,請你告訴我吧!」
「我覺得,你可以透過擎宇去找關月。」尹凱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關月跟摯宇的總裁一起出國進修,但行蹤不定,擎宇從不肯透露,如果真要找關月,就得請擎宇代為聯絡。」
第3章(2)
擎宇?沈智淵將這個名字在口中反覆咀嚼。擎宇的總裁何得何能,竟能讓連同學聚會都不讓關月參加的父親答應放人,而且還音訊全無?
「我只知道這樣了。」尹凱雅抬頭看他,自動開口幫忙。「要我通知擎宇嗎?」「那就麻煩你了。」這個進展讓他振奮不少,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注視著尹凱雅,眼神專注誠懇。「關月跟你提過家裡的事嗎?」或許,他可以找到她敵視他的原因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