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駱沁
想起了之前自己的失控,他悄悄地握緊了拳。
雖然他告訴自己,在她出嫁之日奪去她的身子,才是辱她至極的方式。但他很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他忘了原先的計劃,一心只想埋入她的體內,擷取她的盈香這是不爭的事實。步驟亂了,雖不致影響整個復仇計劃的環節,但這個錯誤已不在他所能容許的範圍之內。他要彌補錯誤,要更加地折磨她,讓她嘗到生不如死的感覺!慕容恕下了這個決心。
見他依然執著,慕容淵搖了搖頭。「罷了,多說無益。我要走了。」
「不多留一會兒?」慕容恕擰眉。
「我只是路經杭州,生命短暫,我不想在此浪費。別送了,我自己會來,就自己會走。」慕容淵往門口走去,在跨出門檻時,突然回頭。「恕兒,她只是個十八歲的姑娘家,你用任何方式都足以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仁慈些……」他輕輕搖頭,然後步出書房。
慕容恕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沉下了瞳神。
不知為何,此時浮上心頭的,竟是她盈滿了歉疚的翦翦水瞳。冷峻的眉目瞬間沉鬱,幽深的黑眸夾雜著難以解讀的思緒。
***
陣陣的痛楚讓她從昏沉中醒來。曲無瑕撫著抽痛的額,觸到額上的紗布,想起了一切。淚,再次無聲滑落。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好污穢,她的存在毀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若能讓她選,她寧願當初真的夭折死去,也不要造成這樁悲劇。她知道自己不管再做什麼舉動都於事無補,但她除了生命之外,真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償還了……
「醒了?」一名少女聽到動靜探過頭來,清秀的臉上帶著冷淡的表情。
沒料得有人,曲無瑕慌亂地抹去頰上的淚痕。「你是……」
「派來侍侯你的丫環。」她冷冷應道。「你昏了一天了。」
一天了嗎?曲無瑕看著外頭,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她想坐起身,但腦中的昏眩讓她努力半晌後,依然躺回床上。她喘了口氣,額上已香汗淋漓。
對她的狼狽,少女只是袖手旁觀,並未做到一個丫環該做的職責。
曲無瑕虛弱地喘息,只得稍作歇息,她朝少女微微一笑,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書兒。」簡短兩字,語氣無禮又輕蔑。
「書兒?這名字很好聽。」她由衷讚美。
「再怎麼好聽還不是賤命一條?哪有姓曲的人家那麼有福氣?」書兒嘲諷道,冷冽的口氣裡帶著強烈的憎惡感。
曲無瑕一怔,一抬頭。正好對上書兒那充滿厭惡的眼神。
溫柔善良的曲無瑕向來是曲府上下疼愛的對象,即使面對一名最卑下的僕役,她也是溫柔帶笑,在她身上絕對找不出任性驕縱和輕視他人的惡行。這樣的她,擄獲了所有人的心,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態度對她。
她不懂為何書兒這麼討厭她,難道真是她驕矜自私而不自覺嗎?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忍不住淚又滑下臉龐。她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天真……
「哭什麼啊?果然是千金大小姐!」書兒撇撇嘴,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曲無瑕深吸口氣,平復心裡紛雜的情緒後,柔聲開口:「書兒,能不能請你幫我找件衣裳來?」她身上依然只著單衣,她怕屆時他再來時,她還是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
「沒衣裳。」裝模作樣!書兒心裡嗤哼一聲,把她有禮的請求當成刻意的討好,轉身逕自走到桌旁端來藥碗。「爺交代過水榭裡不准放別的衣裳,你別求了,沒人會理你。把藥喝了吧!」她把濃稠的湯汁端到她面前。
他是存心想把她折磨得崩潰的……曲無瑕搖搖頭,咬緊唇,眼淚再度滑下。
她該怎麼辦?她現在已分不清自己是對他歉疚多些,還是迷戀多些?他一心只想傷害她,可她卻說什麼也恨不了他……
「書兒,你放我走吧!」她反拉住書兒的衣擺,哀求道。即使他已揚言他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復仇,她還是迷戀著他,她不能再待在這兒了,再這麼下去,她會將自己全然迷失的。
那雙美眸閃耀著動人的幽燦光芒,書兒一怔,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多麼討厭她,差點讓她眼中的哀戚給誘得點頭。書兒連忙甩頭,拉回自己的心緒。「那是不可能的,別妄想了。」
「求你帶我離開這裡,這塊玉珮就當成對你的謝禮,離開後我會再給你補償的,求求你吧!」曲無瑕拿出胸前的一塊貼身玉珮,那是去世的曲夫人給她的遺物。
那塊玉碧綠瑩翠,看得出來價值不菲。書兒伸手緩緩接過,盯著那塊玉珮,冷板的臉上沒有表情。
「書兒?」見她呆怔,曲無瑕輕喚,心裡著實著急,怕他會突然闖進。
「這又是你們曲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換來的?」書兒低道,音量愈漸轉大,變為駭人的怒吼。「拿我們的錢財來買通我們,這不是太好笑了嗎?誰稀罕這鬼東西?把這骯髒的東西拿回去!」手用力一擲,將那塊玉珮扔回她腿上。
曲無瑕被書兒激烈的舉動震住了,怔怔地看著那塊玉珮在雪白的被褥映襯下更顯翠綠,心頭一片空白。在她面前之外的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何連書兒都這麼憎恨他們曲家?
書兒不悅地抿唇,把藥湊到她面前。「快把藥喝了,別浪費我的時間!」
「若是不能離開,傷治好了又有什麼意義?」她搖頭,她已身心俱創了啊!
「相信我,你若是不把傷治好,你爹會死得更難看。」一個冷冽的男聲在書兒背後響起。
曲無瑕一凜,麗容瞬間蒼白。書兒連忙回頭,屈膝一福。「爺。」
「把藥留著,下去吧。」他袖子一拂,書兒立刻退了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曲無瑕偏過頭不敢看他,一雙柔荑因緊張而絞得指關節全然泛白。她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對他?歉疚?恐懼?抗拒?還是……迷戀?她真不知道啊……
「書兒也真傻,不會將玉珮據為己有後,再來跟我密告?」看到那塊玉珮,慕容恕譏嘲一笑。
曲無瑕一驚,連忙抓起玉珮往身後藏,怕連這自己身上唯一所存的事物都被他沒收。
看到她的舉動,慕容恕只微勾起唇角。「想買通下人在這裡是不可能的,這些人全是吃過你們曲家苦頭,你越用錢財來誘引他們,只會越替自己招來屈辱。」慕容恕端著藥碗坐上榻沿。「不喝藥,嗯?」
感覺他的貼近,曲無瑕下意識地往榻內挪去,頭垂得更低,絲被直拉至下頷。
慕容恕低笑,以碗就口,倏地扣起她的下頜,覆上她的唇。曲無瑕還來不及抗拒,濃苦的湯藥已全數渡入口中。
「還想來一次嗎?」他將藥碗端至她面前,挑眉看她。
曲無瑕咬唇,見他又作勢將碗舉至唇邊,連忙雙手接過,仰首把裡頭的藥喝得涓滴不剩,湯藥的苦澀頓時讓她五官全都皺起。
突然,唇被濕潤的感覺覆住,清冽甘甜的液體哺入口中,殘留口內的苦澀感頓時滌清。原來慕容恕嘗到了藥汁的苦,見她一飲而盡,隨即用備置在旁的梅汁為她解苦。梅汁盡數渡入後,他的唇並沒有即刻離去,反倒將舌竄入,恣意品嚐。
梅汁的甜香和他靈動的舌形成一種奇異的誘人組合,曲無瑕覺得全身像要焚燒起來,不由自主地以生澀的技巧回應他的掠奪。隨著他的撤去,她的櫻唇也變得鮮艷豐潤。
曲無瑕抿抿唇,那上頭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發覺口中多了個東西,貝齒一咬,梅子的酸甜立刻在口中泛開,心,也不自禁地跟著染上一股甜味,只是緊隨而來的,是比藥汁更濃烈的愁苦。她神色一黯,垂首輕悄道:「你這體貼的舉動是想讓我……」她頓了下,深吸口氣,才有勇氣將接下來的問句問出口。「讓我……愛上你嗎?」然後,才能將她傷得更深……
「聰明。」慕容恕嗄聲低笑。
「白堤相遇、借傘,都是你為了報復而設下的預謀?」她顫抖低問。
「沒錯!我說過我會讓你愛上我!」他笑睨著她,勾起她的下頷。「成效如何?」
盈滿冷佞的黑眸中儘是自信,他將一切坦白,因為他要讓她嘗到比受騙更重的創傷,明知他的所作所為皆有目的、皆為手段,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愛上他,這樣的矛盾會更將她折磨得遍體鱗傷,痛不欲生。
他的回答冰冷,卻像火燙的鐵,烙疼了她的心。這才是他接近她的目的,她早知道了,可為何心還是這麼痛……曲無瑕側過螓首,不敢看他。在他如此傷她後,她都依然恨不了他,若他真用計謀誘引她,雖明知是假,可教她又如何能抵抗得了?戀上他只會使得待在他身邊變為一種折磨,她怕他會利用她的迷戀將她傷得更重,她更怕自己會走到寧願受重傷也不願離開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