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駱沁
耳邊的嘶吼聲彷彿好遠好遠……九年來的她,拓瞧見了多少?他又放進心裡多少?她從以前就一直反覆不斷地在問自己,如今得到了答案,他什麼也沒放進心裡,連一絲一毫都不曾……
眼前一黑,柳香凝完全沉入昏迷之中。
第七章
窗外下著雨,天幕是陰沉的,就如她的心情,不見一絲光明。
柳香凝坐在敞開的窗欞前,怔怔地看著接受雨水洗滌的園景,就連飄進的雨絲打濕了她的臉和發,她也恍若未覺,依然失神地望著窗外。
人怎能沒了影子?影子總是無聲無息地跟隨身後,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存在,忘了他的重要,可,當一個人沒有了影子,也就不算是個人了。
然而她從不曾忘了他的存在啊!她不像別人不懂得珍惜,她甚至把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角落,為何老天還要讓她嘗這分離之苦?!
柳香凝自虐似地狠咬下唇,然而心頭的傷痛卻無法發洩分毫。
「小姐……喝藥了……」如兒端著湯藥進房,看到這幅景象,不禁紅了眼眶。
打從冷護衛離去的那天起,小姐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琴也不練,完全不像以前那個總是溫柔笑著的小姐了。
看著那個冒著熱氣的湯碗,柳香凝譏誚一笑。
上回寶兒前來興師問罪時,她被那些言語刺傷的模樣,全是為了逼出他的內心所假裝出來的,要他明白他會為她著急,會為她心疼,若不是為了如此,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言詞,從小就聽慣了更惡毒的,寶兒那些只能算是小巫罷了。
她有錯嗎?為了在大娘、二娘的逼迫下成長,她只能這麼做,用計適當地予以柔性的反擊,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但如今,她開始懷疑了,是否她真的心機深沉,上天為了罰她,所以在她第一次使計逼他無路可退時,就讓爹當場撞見?
城府深沉呵!柳香凝又自嘲一笑。上天要用這種嚴厲的方式罰她,她承受不住呵!若她回復自我,上天應該會收回責罰吧!那麼就讓她回復自我,再將他帶回她的身邊吧!「倒了吧,我不喝。」柳香凝搖頭,將藥碗輕推了開去。
「小姐,你以前都會喝的……」如兒心疼道。
柳香凝不發一言,直接拿過湯碗,將藥汁全數傾進了窗外的盆栽,然後將空了的藥碗置回如兒手中的托盤上。「我喝完了。」
「小姐……」如兒睜大了眼。
「我從以前就一直是這種『喝』法。」看了呆愣的如兒一眼,柳香凝淡淡一笑。「你不會知道的,也不可能知道。」知曉她一切事的,只有他而已……
小姐怎麼變這樣了?如兒咬著下唇,嚇得直掉眼淚。
若是她早一點掉淚,他見了會不會緩下腳步,不走得那麼決絕?柳香凝輕歎口氣,用手絹拭去如兒頰上的淚。「是我不好,從以前就一直瞞著你。」
「不、不是的。」如兒拚命搖頭,在她心目中,小姐永遠都是無人能比的。「是如兒不夠關心小姐,要是換作冷護衛,他一定都知道的。」
「那當然,他是我的影子呵!」柳香凝想笑,但她的唇角根本揚不起來。一個人若沒了影子,就只能是抹遊魂了,遊魂才會沒有影子……
如兒想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端著空碗站在一旁,陪著她沉默。
「香凝……」
恭王爺小心翼翼的叫喚聲從門口傳來,柳香凝望去,緩緩起身一福。「爹。」
「不用了、不用了。」恭王爺喜出望外,他還以為女兒會從此不睬他,怕得都不敢來看她了呢!朝如兒使了個眼色,如兒意會地退出門外。「你身子有沒有好一點?」他走到柳香凝身旁的椅子坐下。
「身子好了,但心裡卻已病入膏肓。」柳香凝低道,她不怪爹,爹這只是愛女心切的保護舉動,她真的不怪他,但她心中的痛,卻不是說散就能散的,若他不再回到她身邊,恐怕這一生,都難以痊癒吧……
「呃……身子好了就好。」恭王爺一臉尷尬,連忙避重就輕,改變話題。「昨兒個我已和福王爺說過成親的事,他很高興,連皇上也都非常贊成,不知道你覺得……」見柳香凝一直沉默不語地看著他,恭王爺越說越小聲,最後也沒了聲音。
唉,這該教他如何是好?他也不願意這樣啊!誰叫冷拓影不是個純正漢人,否則就算他只是個護衛,他也能為他在朝中安插個職位,什麼身份、家財根本就不是問題!可,偏偏他就是個混族人啊!
良久,柳香凝才低道:「爹您已做好安排,也事先聲明過了,女兒就算再怎麼覺得也沒有用。」
他那個總笑得溫婉可人的小女兒到哪兒去了?恭王爺心疼不已,心一軟,低低開口:「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許她還能給他一點解釋,告訴他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要她從刺客來襲的事開始說嗎?說了又如何?讓爹再派一個護衛來更加深她對他的想念嗎?她搖搖頭。「都過去了。」突然憶起一事。「爹,為什麼你那天會突然過來?」爹從不曾在那種時候到她房間的。
「還不是一個婢女突然跑來說看到你房間窗門都破了,怕你遇到什麼不測,要我趕緊過去看看。」想起那一天,恭王爺忍不住暴躁跳腳。「害我擔心得半死,沒想到衝到這裡卻……」說到這兒,他立刻頓口,怕又勾起她不好的情緒。
刺客來襲的事根本沒有鬧開,一早也沒人來過她的房間,那個婢女是誰?又怎會知道此事?柳香凝蹙起了眉頭。「是如兒?」
「不是、不是,是那個叫……叫……」春兒?不對。小玉?也不是……恭王爺極力苦思,想了好幾個名字後,終於且一奮地拍掌大喊:「我想起來了,是小鳳!」
「小鳳?」柳香凝重複了一次,小鳳是寶兒離府前的婢女,除了有事,平常根本不會踏進她的院落,又怎麼會……驀地心頭閃過一個想法,難道……「二娘她那時怎會在場?」她緊接著問。
「你二娘前一天晚上就跑來我房裡,一直跟我哭說寶兒被趕到別苑去之後她有多寂寞,還哭了一個晚上。」想起那天受的折騰,恭王爺心有餘悸。
原來這一切都是二娘搞出來的鬼!柳香凝閉上了眼,她一直以為二娘只是心胸狹窄了點,沒想到竟窄到容不下她的程度!
「怎麼了?」看出柳香凝的異狀,恭王爺擔心地問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真的沒事。」柳香凝睜開眼,笑著搖搖頭。
她不要回復自我了,就算要回復,也不該是現在!她無法忍受自己受盡別離之苦,而放任罪魁禍首逍遙地在一旁看著好戲!澄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黠光,隱於水袖下的纖手,用力握緊。
她該用什麼方法回敬二娘?有什麼方法既能讓二娘得到教訓,又能讓拓回到她的身邊?腦中思緒飛快地轉著,柳香凝沉吟,恭王爺又說了什麼話,她渾然沒聽進耳裡。
二娘這次失手,很可能會再次行動……突然,一個念頭竄進了腦海,柳香凝揚起了菱唇,笑得優雅又自信。
她會等著,二娘想要殺害她的舉動,將會成為對她助益最大的利器!
???
「你找的刺客怎麼這麼沒用啊?都已經把她的護衛迷昏了,卻連個人也刺不死!」二夫人的房中傳出一聲憤怒的喊叫。
「你小聲點、小聲點啊!」另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驚慌地壓低聲音制止。「要是讓別人聽到就糟了!」
「這裡都是我的人,誰敢去洩我的底?」二夫人冷冷地掃了自己哥哥一眼,不屑地哼了聲。「真沒用,跟你找的刺客一樣!」
「怎麼能怪我?」男人不平地抗議。「誰知道那個護衛那麼強,連射了兩支迷藥都還射不倒,你又沒跟我說他厲害到這種程度!」
「我根本不懂武功,又哪裡知道什麼強不強的?」二夫人氣勢餒了點,卻還是得理不饒人。「我不管,你一定得再幫我找個刺客把她給殺了!」
「不用了吧?!」男人皺眉。「王爺不是都要將她嫁出去了嗎?她以後又礙不著你了……」
「誰說的?!」二夫人惡狠狠地打斷他的話。「那賤東西害得我的親親寶兒被趕到了別苑去,我才不讓她開開心心地嫁人!」
「你真是……」男人指著她,最後無奈地搖頭。「唉,算了。」真是最毒婦人心吶!
「我不管!你一定得再幫我找人來殺她。」二夫人雙手插腰,蠻橫道。「這件事你已經脫不了身了,你若不幫我把她殺了,我就把這些事都抖出去。」
「你!」男人氣得跺腳,他怎麼會有這種妹妹啊!
「你什麼你呀!」二夫人不滿地哼了聲。「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人選啊?咱們沒多少時間了,假如讓她嫁進了福王府,那就更沒有機會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