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羅薇
「我就知道是她藏不住話。」席雅賭氣地說。
「難道你想一直瞞著我這件事,直到……直到你嫁給那個懦夫為止?」他對她的保密顯得十分不滿且激動。
「我不否認齊浩是個懦夫,但是昨天你動手打人的行為根本就是莽夫!」她不喜歡看見凶暴的三井真一,無論對方是對是錯,她都厭惡暴力。
「事到如今你還幫著他說話?」三井真一不知不覺又生醋意,明明打算與她和平共處,但是一見她還袒護著齊浩,他不禁又惱怒。
「我已經夠心煩的了,你還要來找我吵架是不是?」
「不是。」三井真一的雙眼有著隱隱約約的血絲,看來他昨夜是一夜未眠地守候她。
「那麼你是專程來看我的笑話嗎?哼!我才不會輕易認輸呢!」
「你就是這麼倔強。」三井真一真的是對她又氣又……又愛啊!
「我哪有?」席雅抵死不承認。其實她真的不是故意如此頑固,只是她那顆幾度欲向他妥協的心,總是讓另一種不屈服的驕傲所掩蓋過去。
「沒有!?那你在決定這件事情之時,你有考慮周詳嗎?這麼莽莽撞撞的斷然下決定,明明就是要令人替你擔心嘛!」三井真一愈說愈火,愈說愈有氣。「你以為嫁給了那個懦夫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你愛他嗎?他又能給你真正的幸福嗎?你真是大錯特錯,錯得太離譜,你——你簡直就是在跟我、跟所有關心你的人開玩笑!」
席雅訝異地看著他,第一次聽見他這麼長篇大論,而他教訓的人卻是她。她佯裝不在意地別開目光。「你還要我說些什麼呢?請你喝喜酒,還是怎樣?」
「席——雅。」他再怎麼有耐性也會被她活活折騰到死。
「做什麼啦!」
「我要你立刻跟我回日本去。」他說。
「這怎麼可以?我奶奶她——」
「你放心吧!一切由我來處理,在日本有更好的外科大夫,也有先進的醫療設備,至於齊浩那邊,我會派人去處理,可以嗎?」三井真一十分誠心地要幫她。
但席雅卻迷惑地搖著頭。「可是你並沒有義務幫我啊!」
「我……」三井真一深吸了口氣,然後慎重地看著她。「我幫你完全是因為我——」他正想明白地告訴她:我幫你完全是因為我愛你。
但話未說完,席雅卻截去他的話尾。「喂,我先跟你說清楚哦!我對你的討厭程度可不會因為你幫助我而有絲毫減少的。」她又跟自己、跟他過意不去了。
「你——」三井真一隻能怨自己太多情,人家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還能夠表白嗎?算了吧!何必再次一廂情願?
三井真一定定地凝視著她,雖然她此他之前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子都還要特別、動人,但也不至於令他這個單身漢動了結婚的念頭,也許時候還不到吧!還是先把她留在身邊再說。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才靜默幾秒,她又開始在他耳邊大呼小叫了。「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我聽見了,大小姐。」三井真一也只好佯裝自己根本不在乎她。「真巧,我也不指望你會以什麼好臉色回報我,我之所以會想幫你,全都是因為希望彌補你一些……」他心虛地提高音量。「反正請你別會錯意。」
「哼!」其實她對他滿懷感激,但倔強如故的她,仍選擇以高姿態來掩飾自己的真情。
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他們又是一陣沉默無言,兩雙黑眸在彼此相互注視的深情交會之下,多少流露著他們一直未曾向對方表白,但卻真心的情意,空氣陷入一片膠著,兩人的目光跟打結了一樣,無言地交織成一張密網……
「如果……如果我提議一起散步去停車場拿車……你大概不會有興趣吧?」三井真一似乎在自問自答地說著。不過他也不敢太奢求,只有對自己苦苦一笑,然後轉身先走了幾小步。「算了,咱們還是快回家吧!有很多人擔心你呢!」
「喂!」愣在原地的席雅突然走到他的身旁,甚至主動地將手環住他的手臂,倚偎在他身邊說:「等我。」
「呃——」他淡淡地笑了。雖然有些受寵若驚,但是他的心底有一股暖暖的氣流在流動著。
其實她也有溫柔可人的時候啊!
天空東方出現魚肚般的白色,雖然這種「散步」的感覺有點奇怪,但這倒是他倆頭一回和平共處,或許這象徵著一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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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停車場大概只有十幾分鐘的腳程,而三井真一和席雅第一回希望這十幾分鐘可以化為十幾年般悠長,甚至無止盡。
由於昨夜下了些細雨,一早水蒸氣緩緩蒸發,瀰漫低空,四周都是迷迷濛濛的。陽光從灰白色的晨霧中射出幾條淡黃色的光芒,如縷縷輕煙,縹縹緲緲,翻騰湧升,漸漸地消形匿跡。
三井真一牽著席雅纖細的手,散步在回程的路上。
「三井,我都忘了問你,你是什麼時候來這兒的?」
「兩點多吧!」他並沒有特別注意時間,當時的他一心一意只想看見她平安。
「現在都六點多了!」席雅萬分訝異地看著自己的手錶,再看看他疲倦的眼神。「你一夜沒睡嗎?」她心疼地問。
「我沒關係。不過,我倒是一直看著你在那兒睡了好幾個鐘頭。」三井真一笑了。「沒想到你睡覺的時候還會說夢話。」
「夢話?」席雅緊張地看著他。「有嗎?老天!我到底說了什麼夢話?」她該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
「你啊……」三井真一故作神秘地側頭思考,看她一副緊張兮兮的神情,他就覺得樂趣十足。
「拜託你快點告訴我,我到底……到底說了些什麼嘛!不要再賣我關子了,拜託……」席雅苦苦哀求著。只因她剛才做了一個很甜美的夢。她夢見自己穿著一襲美麗的白紗禮服,和三井真一共同步入結婚禮堂,夢裡她告訴三井真一: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雖然這是個幸福的美夢;雖然她也期待能夠美夢成真,但是這不能被他知道啊,那……那太丟臉了。
「三井,求求你快點告訴我。」她情急地晃著他的手臂。
「喂、喂、喂,你忘了我的手臂上還有傷口嗎?」他的傷口可是還沒有完全復原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鬆手,內疚不已地向他道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痛不痛啊?對不起,我——」席雅緊張得語無倫次了。
「不痛。」不痛才怪!但是為了不讓她擔心,他只好忍著痛,充當男子漢。
「都怪我太粗魯了。」
喲!沒想到她也會有自責的時候,看來她有進步。
「不,不會啦!」他又怎麼忍心責怪她呢?反正痛也痛了。
「真的嗎?」她溫柔地望著三井真一,然後綻出甜美醉人的笑容。「我就知道你的氣度最好了。」
「是、是嗎?」三井真一難為情地摸摸頭。頭一回被她如此讚美,他還真有些手足無措呢!奇怪了,他都已經是三十歲的大男人了,怎麼還跟一個小男生一樣蠢哩?
或許……或許這是因為他所面對的,是他真正心愛的席雅吧!
「三井,你真的很好。」她笑笑,不過,她還順口問道:「對了!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說了什麼夢話呢?」
她溫柔似水,惹人憐惜,他自然也鬆了戒心,尷尬地笑了笑。「其實……其實沒有什麼啦!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一直睡得很甜,什麼話也沒有說。」
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竟然只是他在「開玩笑」!
三井真一隻見眼前的柔情美人瞬間又變成平日所見的凶悍女子,不!她似乎比平日更凶、更悍。
「三井真一,你竟敢騙我!」她簡直怒不可遏。
「我——」他正要開口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未料她竟殘忍地握著粉拳,用力朝他手臂上的傷口猛捶了一下。「你痛死算了!」
這一拳果然很痛啊!他轉身欲抓住淘氣的她,但她已經十分聰明地跑開他的身邊,並保持著幾個箭步的距離,以策安全。
「你很殘忍吔!」他忍不住抱怨。
「誰叫你笨!」她向他吐了吐舌頭之後,立刻「落跑」。
「敢說我笨?」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立刻邁開腳步追了上去。
哼,她盡量跑吧!反正她終究還是要屈服在他的車邊啊!只有他可以在一大清早送她回家。
哈……這個詭計多端卻又令他動了真情的女人,永遠也逃不開他的身邊了。
看著陽光輕輕地掀揭起這灰蒼蒼的大地天幕,似炊煙一般,成綣的、成縷的、淡青的,裊裊上升,三井真一望著自己心愛女子的身影,心中不知不覺地感到一股踏實充裕。
如果她真的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即使要他重新開始,忘記一切仇恨,付出一切,他都會在所不借,只要她能夠跟隨著他一生一世,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