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橘由貴
不過令她訝異的還在後頭,張健民一派輕鬆的操著她完全聽不懂的法語和服務生交談,並順利完成點餐。
「妳想吃什麼?」點完自己的餐後,他轉頭問她。
她盯著壓根不認識她的菜單,久久回答不出來。
「跟我一樣好了。」
她點點頭,急急合上菜單擱在桌上。
好丟臉哦,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因為服務生離開前瞧她的眼神,擺明是在譏笑她不識法文。
「別理他,這種在高級餐廳工作的人,自以為會說幾句法文就比一般人了不起。」他最恨這種自視甚高的人,明明就微不足道還假裝高貴。
「可是他的確比一般人了不起呀……」雖然只是幾句簡單法文,就已經很讓人羨慕了。這個時候李琳韻壓根忘了自己還在和他鬥氣,竟然好聲好氣的說話。
「但妳也不弱不是嗎?在台灣懂俄文又會說的人可是少之又少。」記得某天不曉得看哪部戰爭片,裡頭有一幕沒有翻譯到的俄文發音片段,她好心的替他口譯,本來他還半信半疑她是懂還是不懂,但到了後段恢復成英文發音後,才證實了她之前翻譯的內容是對的。
也因為這般,他才知道原來她洋娃娃般的細緻五官是遺傳自有二分之一俄國血統的母親。
「因為我媽從小就教我說俄文。」她並不覺得會說俄文有什麼好稀奇,對她來說,那只是她跟父母溝通的方法而已,就跟說國語、台語一樣,沒什麼特別的。「反倒是你,不但英文嚇嚇叫,法文也很厲害。」
「有什麼好厲害的,如果妳在那個地方住久了,想不會說也很難。」對他來說,語言只是用來瞭解對方的工具而已,並不值得拿出來掛在嘴邊炫耀。
「原來你住過法國呀……」她羨慕地道,好希望自己也有出國的一天。
女人真善變!
瞧她和睦的同自己聊天,張健民心想她一定忘記了前一刻還氣呼呼想找他吵架吧。
不過,不管是吵架還是聊天,只要不是冷戰就好,誰教這幾天她冷戰執行的實在太過火了,害得他受盡明明有對象卻不能說話的孤寂之苦,差點悶出憂鬱症。
「咦,怎麼是冷湯啊!」李琳韻輕啜一口剛送上的奶油蔬菜湯,立刻又放下湯匙。
真是的,如此有名氣的餐廳居然給客人喝冷的?太過分了吧!她在心裡咒罵道。
張健民也啜了一口湯,「別大驚小怪的,西餐大都是冷湯。」
「是嗎?」她怔了一下,仔細想想在接受禮儀訓練時,好像喝的也都是冷的湯。
這麼說來,那不是故意在整她囉?
她一直以為那是禮儀老師氣她老記不住細節,所以存心端冷湯給她難堪。但現在看來,根本是她誤解了人家。
「還有,妳拿錯湯匙了。」
她看看手上的湯匙,再看看桌上其他的湯匙,嗯……好像真的拿錯了。
她憑著一點點的印象,確認手上的湯匙是餐後水果用的,不是喝餐前湯用的。
她連忙擱下手上的湯匙,想去拿正確的湯匙時,又聽見他開口說話。
「別換了,待會用水果時再向服務生要一根新的就好了。」
他側頭看著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對她大約解說餐具的使用順序。可是見她仍舊呆呆地望著他,一副不知所云的蠢樣,他想他應該更「大約的解說」才行。
「如果妳真的記不住什麼餐點配什麼刀叉的話,很簡單,只要記得從最外面拿到最裡面的就對了。」假使這樣還不能符合她的程度的話,他也不曉得該怎麼教了。
「哦?就這樣,那麼簡單?」她驚訝地反問。
他點點頭,就是這麼簡單。
聽完張健民簡潔的說明之後,她先是將頭偏向左側,思忖了一會兒又轉向右側。
原來就這麼簡單、這麼好記?她大呼不可思議,之前光是搞懂這些刀叉是做什麼用的,她就已經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他只不過簡單一句話,就立刻釐清了她的思緒。
難怪趙英宇說會有一個好老師來教她用餐禮儀,原來指的就是張健民啊!
看來張健民不僅是個語言奇才,還是個精於禮儀的紳士呢。
她偏頭想著他話的模樣,像惹人疼愛的瑪爾濟斯幼犬,看得他忍不住嘴角微揚,雙眸直盯著她。
明明從以前就很討厭女孩子在他面前擺笨,但為何現在他卻對她這幼稚舉動不但不感到討厭,甚至還覺得滿喜歡的?當他察覺到這個突來的想法時,心湖頓時泛起一陣漣漪。
「幹嘛一直看我?」李琳韻感覺他投來的強烈目光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讓她渾身不自在,接著她恍然大悟的說:「哦,是不是又要說我像小孩子了?」
她氣死了,為什麼不論她做什麼都會被他當成是小孩子呢?難道他就不能把她看成是貨真價實的二十歲年輕女孩嗎?
張健民怔住了,但隨即又笑了起來,不識相的回道:「嗯,妳的確很像小孩子。」
她的話倏然點醒他,難怪他不會討厭她笨笨的蠢樣,原來是因為她不像他課堂上那些驕恣的女學生,仗著念過一點書就跩得二五八萬,動不動就用一些歪理來反駁他,雖然以他毒舌派掌門人的超強功力三兩下就解決掉那些自大又自以為是的女學生,但久而久之,他卻以為全天下同年紀的女孩都是那副討人厭的德行。
因此當他遇見李琳韻後,她所有行為舉止將他印在腦海裡對於二十歲女孩的壞印象毫不客氣的全部打翻,像是她謙虛地隱藏自己優秀的俄文能力,收集超市的折價券只為不讓他多花錢,還有不管他多晚回家--就連在冷戰時期也一樣--餐桌上永遠都會有熱騰騰的食物等著他。
想到這裡,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熱流直上心頭,溫暖了他一向冷絕的心扉。
「你夠了沒?幹嘛老是說這種話來氣我!」聽見他又喚她小孩子,李琳韻怒氣又起,差點忘了前一戰還沒結束,現在再加上他不識相的又掀戰火。
氣她?張健民一頭霧水,說她像小孩子,是讚美她跟孩子一樣純真,怎會是他故意惹她生氣?
拜託!他可是難得說一次「人話」耶!
等等,她為何說「老是」這兩個字?難不成冷戰的原因是……
「妳是不是不喜歡被人說是小孩子?」印象中上次吵嘴之前,他好像也有說同樣的一句話。
李琳韻粉嫩的臉頰霎時染上紅霞,以為他已經解讀出她對他的少女情懷。
「妳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妳像小孩子,是因為我覺得妳很純真、不做作,不是指妳很幼稚。」
搞了半天,讓他差點得憂鬱症的原因是這個呀!真是的,直說就好了嘛,何必為了這種無聊的事鬧冷戰呢。
「你……」李琳韻不敢置信的睜大美眸瞅著他。
他還是不懂她嘛!看著張健民一臉恍然大悟、笑得開心的模樣,使得原本還有一點點理智的她頓時全部瓦解。
「你真是個大笨豬!」她氣到額頭上青筋爆出,一句簡單的罵人話梗在喉嚨快十秒才吼出來。
她如雷鳴的聲音響遍整間餐廳,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眼光,但是她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因為她現在要的是坐在眼前的這名男子瞭解她究竟在氣什麼,而不是其他人對她的想法。
「喂,妳發什麼神經呀。」張健民手指著雙唇,示意她別像個潑婦一樣撒野。
她雙眉怒地一抬,更大聲的說:「我發神經?哼,要不是你像豬一樣笨的話,我怎麼可能會氣成這樣!我是不喜歡被說成是小孩子,可是那不是因為小孩子代表幼稚的關係,而是我不喜歡在你眼裡我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要知道我已經二十歲了,就算是要結婚也可以自己作主了!」
她現在發現原來書讀得多並不代表真的聰明,至少張健民就不是。
「妳到底在說什麼……」張健民不太懂她的意思,什麼小女孩、二十歲的,是在玩什麼變身遊戲嗎?
已經說了這麼清楚,他還是聽不懂?李琳韻憤怒的握住粉拳,好想就這樣直接敲在他頭上。
「我是說……」她深吸一口氣,沒料到這種話居然要在公共場所公開來說。「能不能請你把我當成『女人』而不是『小女孩』看待?」
張健民呆然地盯著臉蛋發紅的她,久久才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他不懂為何這會讓她如此生氣,甚至氣到跟他冷戰,氣到她直接在眾人面前說出來?打一開始他就把她當成女人看待……呃,好吧,是一個才剛滿民法規定的成年人歲數的「成年女孩」來看待。
可是這不能怪他呀,雖然他只大她八歲,但他是大學副教授,教的全是二十歲上下的女孩,久而久之,他自然就以長者的身份及眼光去看待同樣年齡的女孩,當然也包括她在內。
「為什麼?」見他愕然發問,她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但隨著腦海裡緩緩浮出他曾經對她做出的種種體貼行為後,她找到答案了,那就是--「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