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光
一頭檀木長髮綰成茴香髻,髻上有翠玉步搖、金鈿銀簪;上穿香色潞綢對領襖兒,白綾豎領,搭著一件漆紗珠翠綴邊的比甲,不著一尺寬海花潮雲羊皮挑線長裙,她美得教人屏氣凝神,賞心悅目得教人捨不得轉開眼。
「別這樣瞧我,我很羞的。」她小小聲地抗議。「是不是我穿這樣很怪?」
真是的,大娘也不知道是怎麼著,天天拿她當玩具玩,這些天不斷地在她身上換衣衫,還老是玩她的頭髮,說什麼是要裝扮她給慕容決瞧,可她在房裡等了他好多天,卻始終不見他來,於是她只好自己來了。
只是,沒想到他竟不發一語地盯著她。
這是怎麼著?她瞧見他眸底有著毫不掩飾的驚艷。
當然,親眼目睹他對她的癡迷,感覺是挺好的,但目光能不能別這麼露骨?她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不,很美。」他幾乎打算將她緊緊地摟入懷。
「真的嗎?」話落,她隨即跨大步,坐在他身旁,蹺起二郎腿。
目光一睨。「但,得要再端莊一點。」
「有什麼法子?我當了快要十六年的男孩,如今才告訴我我是個姑娘家,這動作一時之間還改不過來。」聞人遙爽朗笑著。
慕容決聞言,目光隨即沉下。「那麼,妳已經聽妳二哥告訴妳所有的事了?」
「我早知道所有的事,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我是女兒身的事,天曉得我有多意外、有多驚慌。」也害得她羞得不敢見人,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她當時的心情,但唯一清楚深鏤的,是她對他的情。「可你不來看我,才真是教我心傷,你那一天同我說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數啊?」
如今,她是姑娘家,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媒聘,再風光出嫁的。
「聞人唯沒告訴妳,我爹極有可能是害得妳家破人亡的兇手嗎?」
「錯了吧?殺我爹娘的是山寨的二當家,和你爹一點關係都沒有,話再說回來,若是當年沒有你爹的鼎力相助,說不準我老早巳死在二當家派出的殺手刀下了,事實上,我倒認為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哩,而我以身相許報恩,也算是合理吧?」她這種說詞會不會太厚顏無恥?
大娘說姑娘家是不能自己說媒提親的,但她怕自己不說,也許哪天他就跑了。
慕容決愕然睇著她。「妳真不介意?」
「這種事要從何算起?到底是先有恩還是先有仇?那種東西我不會算,我只知道你爹幫了我許多,倘若他依舊在世,我必定會登門答謝,但可惜的是,聽二哥說,你爹似乎已經過世了。」
「妳過來。」他驀然勾起淡笑。
「嗯?」儘管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還是乖乖地起身。
甫起身,便教他給拉進懷裡,雙手交扣在她後腰上頭,緊密得不著半點縫隙。
「慕容決?」他的臉埋進她的肩頭,動也不動地緊摟著她,她不禁有些羞赧道:「你不是說你要找琉璃紙?告訴我模樣,我幫你找吧!這藏寶閣我摸得可透了,我絕對幫得上你。」
別這樣不由分說地抱著她不放,她會羞得不知道該如何以對的。
「有了妳,我還找那玩意兒做什麼?」慕容決粗嘎道。
「可那是你娘親的遺物耶!若能找得到,為何不找?」可不可以順便放開她?她覺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妳不喜歡我抱著妳?」他突地抬眼,兩人親近得可以嗅聞到彼此的氣味。
「喜歡,但我快不能呼吸了。」聞人遙扁起嘴,一臉哀怨。
慕容決見狀,在她唇上偷了個吻,隨即鬆開她。「走,妳幫我找找吧!」
找?這當頭要找什麼?聞人遙瞠目結舌地睇著他,意外他竟偷親她,當然,不是不能親,只是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很羞耶!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感謝老天,能夠當姑娘家真是太太太好了,她有好幾晚都忍不住起床攬鏡自照,很怕一夜醒來,她又恢復成了男兒身。
「不幫我找嗎?」慕容決走到回轉架前,回頭笑道。
「找,當然要找,可你還沒告訴我,那東西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她舔了舔唇,快步走到架前。
「約莫巴掌大,近圓形,沒有任何雕飾,其色青白紅相間,其質是冷玉,薄如紙,聲如鈴。」他柔聲道,睇著她豪邁的走姿,笑得眼都彎了。
「欸,我似乎沒見過。」這藏寶閣裡頭的古玩,她幾乎都見過,可他形容的東西似乎真是沒見過呢!
「是嗎?」事實上,找不找得到都無所謂了。
「嗯。」聞人遙點點頭,在架上翻著木盒,卻突地打翻一旁的長木匣,裡頭滾出一卷畫軸。「唉呀!把我爹的畫像給翻落了。」
「妳爹的畫像?」
「你要不要瞧?我爹長得很俊的。」她喜孜孜地拉開上頭的綁繩,將絹質畫布逐一拉出。「啊,對了,你同我爹長得有幾分像,莫怪我頭一眼見著你時,便覺得你有幾分面熟呢!」
「是嗎?」慕容決含笑睇著她拉開的畫像,瞬間笑意凝在唇角,魅眸瞬地陰沉瞇起。
「怎麼了?」見他神色愀變,她不解地偏著螓首問道。
「他是妳爹?」聲音幾乎是自牙縫迸裂而出。
「對呀!有什麼問題?」
「他真是妳爹?!」他驀地放聲暴咆。
聞人遙瑟縮了下,隨即拉回畫像,仔仔細細地端詳。「沒錯啊!他是我爹啊!沒有錯,你……等等,你要去哪?喂!發生什麼事了?!」
話到一半,慕容決頭也不回地奔出藏寶閣,等到聞人遙追到門口時,早已不見他的身影。
她不禁喃喃自語,「我做錯什麼了嗎?」她一頭霧水,睇著酷似慕容決的畫像,急得快要掉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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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聞人唯回到院落,進房點起一盆火,驀然發覺臨窗的屏榻上坐了個不速之客,意外發現他就連包袱都一併帶進來。
他打算離開嗎?可能嗎?
「你跑來我這兒做什麼?」聞人唯不以為意,懶懶地褪去外袍。「同你說過幾回了,琉璃紙不在我這兒。」
將外袍掛在床榻邊,一回頭,他已近在眼前,一臉陰沉和憤恨。
「怎麼著?」聞人唯輕佻起眉,靜觀其變。
「小遙是我爹的私生女?」他粗嘎低問。
「誰說的?」
「沒人說,是我瞧見了。」慕容決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陰沉黑眸進出妖野光痕。「小遙拿出一幅畫像,那裡頭的人分明就是我爹,可她竟說那是她爹,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天,他簡直不敢相信!
現不是怎麼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爹沒將他整死,他心裡是不甘願極了,是不?
為了尋找琉璃紙,他已經遍體鱗傷了,現下眼看著前景似乎相當美,他幾乎可以看見兩人情深的未來,可竟在這當頭又出現了變數,而且幾乎是沒法子改變的變數!
渾帳,沒將他逼得發狂不成,是不?!
「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他光火暴咆,佈滿血絲的眸直瞪著他。「你到底還想要怎麼瞞我?我爹留下羊皮紙卷,要我們兄弟尋寶,而我依著當年的線索找著了聞人府,也許我爹早猜到終有一日,不管尋不尋寶,我定會找上聞人府,而他怕我對小遙日久生情,所以要她扮成男兒郎,省得犯下兄妹亂倫醜事!」
他猜對了吧?小遙為何會扮成男兒郎?若說是爹未雨綢繆也不為過,是不?
要不,還能有什麼說法,能夠說明小遙為何會扮男裝?!
聞人唯暗忖了下,冷聲道:「倘若你爹要杜絕你有一天愛上小遙,打一開始,他又為何要你們出來尋寶?他要你尋寶的用意到底是什麼?若要杜絕的最佳法子,豈不是要將琉璃紙交託他人?為何還執意將琉璃紙擱到小遙身上,甚至還要你尋寶?你不覺得其中有異嗎?」
慕容決聞言,不禁微詫地鬆手。
尋寶的用意?對了,爹明知道他絕對會找琉璃紙,又為何要特地留下羊皮紙卷,要他去尋寶?
「哼!我為什麼要平白告訴你這些事?」聞人唯冷啐了聲,撢了撢被他拉縐的衣襟,隨即走到桌前替自己斟上一杯茶。
思緒雜亂,像是滾到爛泥裡頭找不著半點光源,驀地,一道靈光閃過腦際,慕容決突地抬眼道:「你說琉璃紙在小遙身上?」
聞人唯冷睨一眼,逕自呷口微涼的茶水。
「你還跟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大步走到聞人唯面前。
當初賣身入府時,他便覺得古怪極了,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你憑什麼要我告訴你一切?憑什麼你可以平白佔盡所有的好處?」他守護在小遙身邊十幾年,到最後,卻依舊得不到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投進他人的懷抱?不管這是老天注定,還是慕容世延從中算計,他都不爽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