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席晴
「妳要做什麼?」
「謝謝人家。」
「那得先謝謝我。」
「為什麼?」
「因為是我抱妳上床的。」
「你?」她的嘴抖了抖,又開始懷疑:「那你到底有沒有--」她非弄個明白。
「沒有。」這話是出自門口邊的老太婆。
「老太太?」她喚道:「謝謝妳救了我。」
「孩子,坐下吧。」
「謝謝。」她應道。
「換你們告訴我有關老船長的事了。」老太婆慢條斯理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說來話長,總之老船長常常發呆,居無定所,有時很清醒,有時又像失去記憶的人。
最奇怪的是,當我與他第一次見面時,伊莎貝拉就神秘地大量出現。所以從那時起,我便開始觀察、研究牠們的成長週期、變化……
當慕林找人來買伊莎貝拉時,我不賣,沒料到牠們一夜之間全部都不見,而且全死了。這也就是我們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原因。」
葛風蝶一口氣簡略說完這事件的原委。
「那妳可以告訴我們,妳和老船長的關係了吧?」慕林立刻反問。
老太婆瞥了他一眼,「臭小子,你真是狂風之子,狂妄又霸氣!」
「我再一次印證,女人不論老少,都是情緒化的生物。」他回敬她一句。
葛風蝶拉住他的手臂,「你就少說一句。」
他真的閉上嘴,不再插話。
老太婆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說著往事。
「我就是老船長當年心愛的女人,我也叫伊莎貝拉。
當年我們因為熱愛蝴蝶,相偕到阿爾卑斯山,為了長期觀察牠們,於是在這裡住了下來,並將這裡佈置成『船之家』,因老船長之前是跑船的,他對海有一種特別的情懍,卻因為愛屋及烏而隨我到了法國。
誰知道中途冒出個英俊善言的生態攝影師摩爾,我們聊得很愉快,事後我禁不起摩爾一再鼓動,便隨他重返文明世界。」
「那老船長是不是馬上跑去追回妳?」她連忙問道。
「我不知道。只是一個月後,我和摩爾分道揚鑣,再次回到這裡時,老船長早已不知去向。
我苦苦來回於歐洲、美洲,甚至到各大航運公司打聽他的下落,但他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似的,不見蹤影。」
葛風蝶一臉遺憾,卻沒有吭氣,讓她繼續說。
「奇怪的是,自從老船長離開後,伊莎貝拉蝴蝶再也沒有出現過,我這才想起我和他的誓言。」
「什麼誓言?」葛風蝶還是沉不住氣地問了句。
「我想你們知道伊莎貝拉的傳說吧?」老太婆問道。
「知道。」
「我們許的誓言,就是誰背叛了對方,幻蝶伊莎貝拉將會消失,直到另一個『伊莎貝拉』來此,幻蝶伊莎貝拉才會重返。」
「什麼?」他倆異口同聲訝問,覺得很不可思議。
「所以,這也是你們倆可以在這些天看見伊莎貝拉的原因。因為妳就是那『另一個伊莎貝拉』。」老太太語重心長地說。
「那你們有沒有起誓重逢的機會?」她替這對沒能終老相伴的老人家感到遺憾。
老太太只是苦笑。
「那我們替您帶回老船長吧!」葛風蝶義不容辭地說。
慕林卻語出驚人問了她一句:「妳究竟是什麼人?」直覺告訴他,這個老太婆不是普通人。
「狂風之子,看來你雖然狂妄霸氣,但還有點腦筋。」
葛風蝶也覺察這事有很多疑點。她沒有作聲,靜待慕林與老太太對招。
可是老太婆卻只是冷冷地凝視著他們,不發一語。
第六章
寂靜的阿爾卑斯山的山間小屋裡,慕林、葛風蝶,還有老太婆三個人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老太婆才又開口道:「你們應該知道伊莎貝拉之所以被命名為伊莎貝拉的原因吧?」
「知道。」葛風蝶禮貌地答覆,慕林則點頭表示知曉。
「我就是一八四九年發現伊莎貝拉這種幻蝶的昆蟲學家的後代,我祖父輩的先人,當年就私下開始研究牠們對人腦的影響,而我也在父親的狂熱研究中受到啟蒙,因此全心投入伊莎貝拉對人類大腦,甚至免疫系統、神經系統的研究,我曾以『布古娃』這個筆名發表多篇論文。」
「您就是布古娃?」這是葛風蝶最崇拜的昆蟲學家之一,只是很遺憾,中間隔了三十年,都不見她的論文發表,多方打聽,學界完全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我讓妳喝下的藥茶,其實就是牠的蛹的體液,加上數種這裡才有的花草所合成的茶。
我必須說,在大自然孵化的伊莎貝拉,與在實驗室中的伊莎貝拉,牠們體內的部分基因是不相同的,療效自然不同。
我做了些筆記,你們可以帶回去研究。」
老太婆起身,打開一扇用鑰匙牢牢鎖住的抽屜,取出一大迭的資料,「拿去吧。」
「這--怎麼可以?這是您的研究。」她不敢收下。
「伊莎貝拉,『伊莎貝拉』就靠你們了。我來日不多,你們就不用客氣了,』老太婆堅持道。
「來日不多」這四個字像個警鐘敲在慕林的心房,他旋即出聲:「我先回去帶老船長來這裡。」
老太婆笑了笑,似有隱言,卻沒有道出。
「我們一起去!只有我知道他老人家會待在哪幾個地方。」葛風蝶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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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的休息,慕林與葛風蝶準備下山,老太婆站在門邊目送他們,
不時地抬頭看著天空,突然語出驚人之語:「快下雪了。」
他們旋即轉過身子,一臉不可思議。
現在是春末夏初,怎麼可能會下雪?
「一切小心,就此別過。」老太婆這話說得像生離死別似的。
「我們很快就回來,您別擔心。自己早晚多加件衣服,安心地等我們帶回老船長。」葛風蝶連忙說道,也就沒有再多想。
老太太只是苦笑,揮著佈滿皺紋的右手,一句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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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
今夜特別的冷,老船長那間臨時所搭建的小屋,不時還有雨水滲入,他一直咳嗽,聽起來像是要將心肝全咳出來似的。
但他毫不在意,拖著沉重的步伐,堅定地趴在一張不夠牢固的桌面上寫字。沙沙的寫字聲與他的咳嗽聲,此起彼落。
最後,終於在他咳出血後將信寫完。
他歎了口氣往外走去……
拿起公共電話,只聞答錄機傳來葛風蝶四姊妹的留言聲。
沒有一個人在家!
他又輕喟了一聲,再次猛咳,錄下他的留言:「我是老船長,我找風蝶,咳!咳!咳!我想我該去找伊莎貝拉了。時間到了。」
砰地一聲,他掛上了電話。
驟雨打在他的身上,他蹣跚地一步又一步走回自己那間漏雨淒冷的小屋,安靜地躺在那張又髒又臭,但唯一沒有滲水的床上,合眼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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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與葛風蝶帶著老太太布古娃送給他們的資料,還有一些伊莎貝拉的蛹,一路趕往機場。
「咳!咳!」葛風蝶也不知是太累或是怎麼地,她感到渾身發冷,直打哆嗦,還猛咳嗽。
「妳還好吧?」他已經聽她咳了一下午,心想八成是昨天淋雨所致,外加沒有睡好,才會略顯疲態及咳嗽。
「我還好。」她努力擠出微笑,不想增加對方的困擾。
「別瞞我,我是醫生。」他提醒她。
「我知道,慕林醫生。」她搖頭苦笑。真是個好強的男人。
「叫我慕林。」他的倔脾氣又上來了。
她又笑了,只是那苦笑還帶著淚光,「別和我槓了,我有點累。」
他看出她眼眶中的淚光,那不是傷心難過的淚水,而是過度疲憊的生理反應,這點讓他很不放心。
車子一路往機場開去,窗外的景致如畫,可惜他們無心欣賞。
「來,坐到我身邊,靠著我的肩膀休息一下。」他說。
「不了,我靠椅背就好了。」她拒絕道。
「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倔強。靠著我!」他的口氣有如閻王頒令,不容分說或是拒絕。
她實在不喜歡人家這麼命令她,但委實沒力氣和他爭論,也就順勢靠了過去,但僅是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方,身體仍和他維持一段距離。
良心說,這種姿勢很累人!慕林索性一把用手將她圈住,「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哎喲!」被他這麼蠻橫地拉了過去,整個人像被肢解似的酸痛不已。
看起來她應該是罹患流行性感冒,然而在她的心靈深處,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好似這不是流行性感冒那麼簡單,一種深層的恐懼,便如電流襲心而來。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慕林見她沒有反駁也覺得奇怪,這不是她的個性,不禁更為她擔心了。
「妳若有任何一點不適,一定要告訴我!」
她只是哼了一聲,無法對他言明心中的疑惑與未知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