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鍾爾凡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迅速沾濕了整雙眸子。而胸中,一陣陣的酸楚,也如泉水般湧上了心頭,把何世槐弄得不知所措,只是著急萬分的說:
「那妳告訴我,究竟要我怎樣做,才能打動妳一顆塵封而冰冷的心?」
嫣藍搖了搖頭,心碎的說:
「沒有用的,何世槐,就算你再多的努力,我也鐵了心不再涉足情字這條路,你就行行好,別讓我在傷痛之外,還要帶著沉重的負擔,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我敢保證,我一定會崩潰的,所以……」
「所以怎麼樣?」何世槐急切的問。
嫣藍把眼光投注在他的臉上。
「如果你真的對我有情,」她哽塞著聲音說:「就把你的這份情意,化為一聲聲的祝福,讓我能夠瀟灑和毫無牽掛的離開阿寒湖,去忘記我的傷痛,忘記這裡的一切回憶,或許我還有救,你就請高抬貴手吧!」
然後,她再也忍不住千頭萬緒,轉過身子,就對著來時路狂奔而去,把何世槐拋在腦後。
她就這樣一路奔跑著,好像一陣旋風似的,跌跌撞撞,差點拌到地上的雪堆,滾落到湖水裡去,但她還是三步並做兩步,沒命的在風中飛馳著,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離開阿寒湖,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於是,她穿過湖畔、穿過商店街,乒乒乓乓的,終於奔回到了「小潮」。她直闖入自己的房間裡,把早已準備好的畫架背在肩上,再拎起行李箱,急急忙忙的衝到大廳,把千鶴子嚇了一跳,立刻攔在她的面前,詫異的問:
「妳怎麼了?嫣藍?」
「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一見到溫婉柔順的千鶴子,嫣藍心中的委屈就不經意的宣洩出來。她哀淒的說:「阿寒湖我是一刻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可是,」千鶴子細聲細氣的說:「就算妳非走不可,也不用這麼十萬火急。再說,妳今天根本無法離開阿寒湖。」
「為什麼?」嫣藍不解的問。
「因為我剛剛準備幫妳安排下山的車子,才聽司機說,唯一通往旭川的道路,昨夜發生坍崩,整條山路無法通行,現在正在搶修中。據估計,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清除障礙。所以,妳走不成了,我想這也許是天意,要留妳下來。」
「哦!」嫣藍不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自怨自艾。「天意!天意!為什麼連老天爺都不肯放過我,要這般的戲弄我呢?」
那一夜,雪又紛紛飛飛的飄著,把整個阿寒湖,籠罩在暴風雪裡。
而嫣藍,也感覺心裡彷彿在跟著一起飄雪。她只是弓著膝,悵然而失落的把自己蜷縮在牆角邊,冷冷的望著一燈如豆,但思緒卻飄得好遠好遠,有水神奇緣、有矮奴公主、有摩利莫之歌……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夜有多深,雪下得有多厚了,直到一陣敲門聲在寂靜的空氣中響起,她才回過神來,迅速拉開房門,就一眼看見千鶴子的身影映在眼簾裡,手中還端著一個小托盤,微微一笑。
「對不起,嫣藍,這麼晚還來打擾妳。是這樣的,我看妳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特地弄了一碗海鮮粥來,妳好歹就吃些,千萬別餓壞了身子。」
頓時,一股感激的情緒,就從嫣藍的喉嚨間湧了出來。
「謝謝妳!千鶴子姊姊,妳的這番好意,我無以為報,只請妳別為我擔心,我真的一點事也沒有。」
「既然妳沒事,」千鶴子放下心中的石頭說:「那我就安心了,妳還是趁熱把這碗粥給喝了吧!」
說完,她把小托盤放在一張茶几上,正準備轉身離去。
「對了,嫣藍,」她突然又回過頭來。「妳打開簾子看看,有一個男人,從天還沒黑,就一直癡癡傻傻的站在妳的窗口下,已經足足三、四個小時了,而且外面的風雪那麼大,他是想來見妳的嗎?」
嫣藍心中一抽,不禁跑到窗口下,掀開布簾子,清清楚楚的看見玻璃窗外的一盞街燈下,一個男人正冷顫顫的站在那兒,讓片片的雪花飄灑在他的身上。尤其,那張被燈光染亮的臉龐,那麼清晰,那麼面目俊朗,還有那一身高貴而略帶神秘的黑大衣,她不覺心跳了一下,立刻放下布縵,轉過身來,把背脊緊緊的靠在窗口上,又驚、又慌、又亂的叫著。
「怎麼會是何世槐?」
「這麼說,」千鶴子有些詫異的看她。「這男人千真萬確是為妳而來的?」
「嗯!」嫣藍輕輕應著。
「那妳快去請他進來吧,免得他一直站在門外,受風雪吹襲。」
「不。」嫣藍斷然的說:「我不能去見他,更不想惹起太多的塵埃。否則,我會深陷不已的。」
「可是外面的風雪愈下愈大,」千鶴子擔憂的說:「不請他進來,喝杯熱茶或烤烤火,萬一他被凍僵了怎麼辦?」
嫣藍無助的垂下眼簾,很快的,她抬起頭堅定的望著千鶴子。
「那我拜託妳一件事,千鶴子姊姊,麻煩妳幫我去告訴何世槐,就說我下定決心不想見他,叫他走,馬上離開這裡,別再為我浪費時間,別再不愛惜自己,也別再為我做任何傻事。」
「好吧!」看著嫣藍的一臉堅決,千鶴子悲憫的說:「既然妳不想見他,一定有妳的困難,那我就替妳去跑一趟。」
然後,千鶴子走了。
嫣藍再度把自己深深蜷縮在牆角邊,一直到千鶴子又悄悄拉開那扇門,翩然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立刻跳起身子,飛奔了過去。
「怎麼樣?何世槐走了嗎?」
千鶴子搖搖頭。
「他根本不想走。」她說:「而且他跟妳一樣,是個烈火性子,還說……」
「還說什麼?」嫣藍迫切的問。
「他說只要妳一分鐘不走出去見他,他就一分鐘的等待下去,等到妳肯打開心窗去迎接他。要不,即使暴風雪再狂虐,即使他被冰封了,化成了雪人或冰柱,都吹不走他對妳的那份熾熱心腸。」
「哦!」嫣藍不自覺的從心底呼喊了一聲,痛徹心扉的說:「何世槐,你非要讓我萬劫不復嗎?」
淚,不知不覺的濛上了她的眼睛,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千鶴子立刻從腰際裡取出一條手絹,一面幫她拭著淚水、一面用憐惜的聲音說:
「妳別哭,嫣藍,雖然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妳這般心神皆碎和哀哀欲訴,我肯定妳有麻煩了。只是,妳必須聽我一句,不管橫在妳面前的,是一條怎樣難以抉擇的道路,妳都必須勇敢的去面對。否則,妳會玩火自焚,弄得兩敗俱傷。」
「就因為我不想玩火自焚,」嫣藍苦澀的說:「我才不能去見何世槐,畢竟一個駱逸風已經讓我心力交瘁,甚至在我來不及撫平傷口,何世槐就冒然闖了出來,尤其他的字字表白,讓我驚心動魄,更教我不知所措,因為我好害怕好害怕,再掉落一個不可知的感情漩渦?」
「看來,」千鶴子說:「我有些懂了,也明白妳心裡的苦處。可是,妳就任著他站在大風雪裡,為妳受盡煎熬嗎?」
「我……」嫣藍抬起一雙淚眼,囁囁嚅嚅的說不出話來。
「所以,」千鶴子柔腸百斛的說:「妳根本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會不會?嫣藍,不是我要多管閒事,而是別的不說,光憑他徹夜不歸的守在冰天雪地裡,這份癡心,就已經夠感天動地了,即使妳可以對他的動之以情視若無睹,但要是他不支倒地,恐怕後果很難收捨。」
嫣藍慌了。
「難道……」她疑惑的說:「妳的意思是要我接受何世槐?」
「不,嫣藍,」千鶴子否決的說:「感情的事,我無法替妳做主,也不能左右妳的思想,我只是在提醒妳,別因為妳的一念之差,造成一輩子的遺憾。我想,去見何世槐並不那麼難,畢竟解鈴還需繫鈴人,妳目前該做的,是暫時拋開兒女私情的難題,趁著他還沒倒下去之前,去阻止他的瘋狂行徑。」
「可是我太瞭解自己對感情的脆弱,一旦見了何世槐,我的所有意志和心防,鐵定會被瓦解,也會整個崩潰的。」
「那麼回答我,嫣藍,」千鶴子緊盯著她說:「如果妳狠下心不去見何世槐,妳的心真的可以平靜下來,可以對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嗎?」
「不要!」嫣藍突然踉蹌一退,掩面啜泣了起來。她痛苦的叫:「我求求妳,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顯然,」千鶴子走近她,語重心長的說:「妳對何世槐不是無動於衷,不是毫無感情,嫣藍,既然妳放不下,那麼去吧,去追求眼前的幸福,別把自己折磨得這麼痛苦,也別讓妳的後悔,成為心中永遠的痛。」
一時間,嫣藍整個人呆了,只是抬起一雙含悲的眼睛,怔怔的,傻傻的,冷冷的看著千鶴子,而心裡,卻彷彿有個小聲音,不停的在催促著,去吧!去吧!去吧……那回聲,如浪潮般的洶湧,一忽兒湮沒了她的思緒,一忽兒湮沒了她的神志。然後,她不說一句話,就奪門而出,向白雪茫茫的黑夜裡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