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鍾爾凡
是的。他不止千百次的告訴自己,他已經深深傷害了嫣藍,和對她的虧欠,但他真的好無奈好無奈,雖然心中的那份相思,依舊如此強烈和難耐。一想起和她之間的距離,儘管近在咫尺,卻像隔了千重山萬重水般的遙不可及,他的心胸就會一陣一陣的絞痛起來,而在心裡狂熱的吶喊著。
「嫣藍!嫣藍!嫣藍……」
那聲聲低喚,如雷動般的穿透他整個身子,穿透他的每一根神經和血液,接著,一個哀哀如訴的聲音,就又會在耳畔響起。
「我寧可回去給何世槐折磨至死,也不要答應和你一起回到阿寒湖來,在你身邊製造另一個不可知的悲劇。」
就這樣,他的腦海裡不停的交織著依盈和嫣藍的影子,一個是憐惜、一個是無奈,都把他陷得好深好深,也好沉好沉……
很快的,冬天來了。
十二月初,天空就下起第一道雪,把整個阿寒湖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一天早上,他發現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屋前的石階、道路、迴廊……全鋪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雪,真是美麗極了。於是,趁著依盈還在熟睡中,他悄悄抱起了蜷縮在壁爐旁的皮皮,就推門而出,一路沿著冰天雪地的楓林,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阿寒湖邊。
一下子,他想起了這是第一次見到嫣藍的地方。
如今,見景傷情,所有的記憶也湧了上來,他才驚覺,自己不知已有多久未曾再見過嫣藍了。立刻,他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激情,如火山爆發般的迸裂而出,就往「小潮」的方向飛奔而去。
可是才走了兩步,他突然看見遠方一個孤單而瘦弱的身影,穿著一件橙色的斗篷式大衣,頭上披著一條雪白色的紗巾,從湖畔的雪地裡走來,是那麼的明亮耀眼,似曾相識。他不禁停下了腳步,想證實自己的眼睛,同時,那走在冷風中的身影也靜止了下來,抬起一雙水盈盈的眼眸,又驚、又喜、又錯愕的迎視著他。
終於,他看清楚了眼前的那張臉,瘦削中帶著幾分幽怨和哀愁,清麗中帶著幾分憔悴和無助,把他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緊的絞痛著。他情不自禁的就狂奔過去,大喊了一聲。
「嫣藍!」
那叫聲,瞬間把嫣藍從驚愕中震醒,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哦,天哪!」她不真實的喊:「你終於出現了,逸風,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心焦,有多心痛嗎?」
駱逸風訝異的睜大眼珠。
「妳在等我?」
「是的,是的。」嫣藍猛烈的點頭。「為了要見你一面,竟是那麼的千辛萬苦,所以我每天都來這裡等你,只盼望你能從楓林中走來,因為我不敢上小白屋去,怕驚擾依盈,怕破壞你好不容易在她身上建立起來的信心。」
「這麼說,」駱逸風震驚已極的。「妳每天都來這裡等我,即使是冰天雪地,妳從不間斷,是嗎?」
嫣藍閃了閃睫毛,低聲的說:
「那是我心甘情願的。」
「可我不要妳這麼為我。」駱逸風審視著她,說:「妳為什麼要這麼傻?嫣藍,我無法給妳全心全意,妳為何要讓我再多一層罪惡感,尤其看著妳的消瘦,看著妳的孤寂和落落寡歡,我才明白愛上妳,竟也是在傷害妳。」
「不,逸風。」嫣藍很快的說:「你千萬別這麼說,我知道你的真性情,也知道你為了依盈可以前仆後繼、不顧後果,但我願意等。」
「是。」駱逸風的心更痛了。「妳是可以等,可是我不要妳為我受盡委屈,甚至妳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等待也許是遙遙無期。」
「為什麼?」嫣藍問。
「因為依盈的創痛太深了,她根本還沒從憂傷中走出來,而且每天不停的做噩夢,夢的全是何世槐,我擔心她好不了,更何況她一直害怕自己的存在,會為我帶來任何的災難和風暴,我才不敢向她提起妳,萬一她知道,鐵定會馬上離開這裡,死也不肯留下來。」
嫣藍輕輕一顫,不語的看著他。
「所以,」駱逸風深抽了一口冷氣,酸酸澀澀的說:「為了給依盈有一絲絲的安全感,為了怕她胡思亂想,我都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卻也把妳給傷得這麼深,把自己弄得這麼痛!」
「難道我們就這樣下去嗎?」
「我不知道。」駱逸風茫茫然的說:「嫣藍,我真的不知道,雖然我明白這麼做,對妳很不公平,但依盈對我的種種,實在讓我狠不下心對她棄之不顧,只要她一天不走出死胡同,不走出自己的心田,我就一天不會心安,也會多傷害妳一天,那都是我所不願意看到的。」
「那你預備把我怎麼辦?」嫣藍哀憐的說:「如果依盈一直好不起來,你就要讓我一直的等待下去,等到天荒、等到地老、等到我憔悴至死嗎?」
駱逸風驚跳了一下。
「嫣藍!」他著急的喊:「妳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我根本不想逼你。」嫣藍抬起頭來,無奈的說:「只是我要知道等待的結果,要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駱逸風不覺掠過一陣心痛,死寂一般的看著她,許久,才發出一聲說:
「哦!嫣藍,妳明明知道我無法給妳一個肯定的答案,明明知道我對依盈的道義,妳卻要在妳和她之間,拋給我一個選擇題,這太殘忍了!」
「不要怪我。」嫣藍紅著眼說:「不是我心胸狹窄、不是我毫無度量,容不下處境堪憐的依盈,而是我不想把自己弄得那麼苦,也害怕我的漫長等待,會落得悲慘的命運。」
「原來,」駱逸風灰心的說:「造就是妳消瘦的原因,就是我帶給妳的不安?」
嫣藍含淚的點頭。
「天哪!」駱逸風踉蹌一退,錐心的喊:「現在我才知道,愛妳愈深,傷害妳就愈深,難道說,我們的相愛錯了嗎?」
「不不!」嫣藍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迭聲的說:「我們誰都沒有錯,依盈也沒有錯,只是感情容不下任何雜質。」
「很好,嫣藍。」駱逸風悲傷的說:「妳已經把我哽在心裡的那根刺給挑了起來了,原來這些日子,我也一直為妳的虧欠,而懊惱不已。現在妳的一番話,讓我無言以對,也逼得我必須去面對事實,但不管任何的結局,都是不可避免的傷害,我只求所有的傷害,都到這裡為止。既然我無法做到恩情兼顧,那麼,我該有勇氣揮劍斷情,畢竟我不能做個不義之人。」
嫣藍悚然而驚。
「你是說……」她蒼白著臉,顫抖的說:「我們之間都結束了嗎?」
「是的。」駱逸風心痛的、咬牙的、心碎的說:「我們分手吧,嫣藍,算我負了妳,算我絕情絕義,假如妳要罵就罵我吧,要打就打我吧,我都毫無怨言。」
嫣藍目瞪口呆,整個身子忽然搖晃了起來。
「不!」她淒厲的大喊一聲,用盡所有的力量支撐著身體,不敢置信的說:「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逸風,你騙我,你騙我!」
駱逸風皺緊了眉頭。
「妳以為我想嗎?」他說:「其實要我說出分手這兩個字,我掙扎多久,多麼的痛苦、多麼的不捨。雖然我還是說出口了,但那卻不是發自我的真心,因為人生有太多太多的無奈,我們無法跟天爭,跟天鬥,如果我不認命,又能如何呢?」
嫣藍聽著,眼淚就不聽使喚的奔竄下來,一下子氾濫了。
「對不起,嫣藍!」駱逸風更緊更緊的抱著手中的皮皮,沙啞的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糟,也一直以為,把依盈帶回阿寒湖,儘管對妳是一種委屈,但只要何世槐不出現,依盈的傷痛很快就會好起來,我也可以稍稍減去對她的愧疚,更可以毫無牽掛的去愛妳,怎奈人算不如天算,這一路走來,卻要我輸掉妳,嫣藍,我真的好不甘心,也無法對妳殘忍,可是一想起依盈用她一生幸福來維護我,為我吃盡苦頭,我不能在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視若無睹,不能對她恩斷義絕,甚至任她自生自滅。那麼,我只好忍痛割捨和妳的這段感情,畢竟任何選擇,都會使我肝腸寸斷。」
一時間,嫣藍的心碎了。她蝕骨般的說:
「我懂了!逸風,你的一番表白,我完完全全懂了!事實上,你真正愛的人是依盈,也時時刻刻對她舊情難忘,你所以會找上我,只是你的不甘寂寞,只是你的遊戲人間,而我卻那麼輕易的就上了你的當。哦,我為什麼要這麼傻、這麼糊塗,錯把你這匹殘暴不仁的狼,當成是好人……」
駱逸風一個顛躓。
「嫣藍。」他蹙眉的喊:「妳非要這麼冤枉我嗎?」
「怎麼?」嫣藍瞪視著他。「事到如今,你還不俯首認罪,還要欺瞞下去嗎?駱逸風,你太教我傷心和失望了,你的心跡表露,已在在證明你愛的是依盈,否則你不會向我提出分手,把我傷到了極點,卻還口口聲聲說我冤枉了你。你說,你為何要欺騙我的感情,為何要把我像猴子般的戲耍?」